文_苏化语 插图_李晓倩 摄影_卢慧明
2011年12月，伊朗国家电视台播出了一个不寻常的节目，并展示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飞行器。这架飞行器没有窗户，尖鼻锥，圆屁股，还有一对深海魔鬼鱼一样的翅膀。有见识的人会知道，这是RQ-170隐形无人侦察机，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新型武器。
这架无人机上表面没有伤痕，似乎并不是被炮弹击落的。事实上，伊朗官员确实也坚称他们并没有击落这架无人机，而是采用了一种不寻常的方法——当这架无人机飞到伊朗跟阿富汗边界附近时，他们利用黑客手段侵入了这台无人机的内部系统，强行让这架飞机降落了。
伊朗以外的世界对此嗤之以鼻。最开始，托德·亨弗里斯也是质疑者中的一个，他是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航空工程助理教授，直觉告诉他这不可能。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伊朗黑客
有一种“黑”掉无人机的办法，是给它用来导航的系统捣捣乱。
伊朗人毫不讳言，美国军方无人机使用的是加密频率的GPS信号，而这正是RQ－170的阿基里斯之踵。伊朗方面一开始屏蔽了无人机的通信线路，切断其与地面控制的联系；同时，打断它跟GPS卫星之间的安全数据连接，将无人机陷入“全盲”状态。这架无人机就会被迫像商用航空器一样，搜索没有加密的GPS信号。在这个时候，伊朗人就会使用一种叫做“干扰欺骗”（spoofing）的技术，把错误信息包装成看起来很可靠的GPS信号，让无人机误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阿富汗的基地附近并执行降落程序—当然，这时候无人机的真实位置还在伊朗境内，于是它只要一降落，就相当于落入了伊朗政府的怀里。
这个节目引发了不少反响，但美国军方很快就做出了回应，并否认了无人机被黑的可能性。他们坚称，这架飞行器就是被击落了；美方表示，因为军方无人机里通常都有一个备用系统，在失去通信的情况下，还能指引他们回家，是不可能被这么简单的办法黑掉的。
事实到底如何呢？
亨弗里斯决定自己来研究一下。作为GPS干扰欺骗的学术大牛，他本来并不相信伊朗人的说辞，但他研究得越深入，就越发觉得此事可行—至少在理论上可行。他组织了一帮学生，德克萨斯大学的无线电导航实验室开展了一个模拟项目，结果出人意料。
在GPS导航领域，干扰欺骗是一个相对比较新的隐患。直到目前为止，GPS遇上的最大麻烦还是信号屏蔽器，这东西已经能在互联网上轻易买到，用法也很多元化—比如说，偷车贼如果偷了一辆安装了GPS跟踪装置的汽车，他可以用屏蔽器来隐藏这辆汽车的行踪。
屏蔽GPS信号，乃至于让这个无人机的方位感失准，这在军用和商用无人机上都可以实现，因为这种信号都很弱。目前美国军方正在抓紧时间解决这个问题，争取加强无人机和GPS信号之间的联系，但要得到满意的结果，还需要一些时间。
而干扰欺骗，则是比信号屏蔽更先进更有效的一种技术手段。这种手段的重点不再是单纯地让信号消失，而是让电脑相信并依赖一个包含着虚假地理信息的信号，并用其进行错误导航。
亨弗里斯在模拟实验中采用的“干扰欺骗器”价值1000美元，据他说，这是目前为止最先进的干扰欺骗器。他用这个仪器发射的信号比从卫星上传下来的要强得多，所以无人机很自然地就自动选择了这个信号。一开始，他的信号还完全模拟真实的GPS系统，所以无人机看起来很正常；但当他发动攻击时，他的地面电脑开始发送虚假信号，无人机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而这个实验的所有设备花费，不到2000美元。
亨弗里斯还邀请了美国国土安全部的有关人士来观看他的模拟试验，结果在这些坚称“绝无可能”的人面前，他只用了几分钟就骗过无人机，诱使它降落。亨弗里斯说：“我最开始觉得伊朗人说的话太不可信了，但后来，我发现这确实是可能的。”
无人机太天真？
“干扰欺骗GPS信号只是攻击无人机的一种方式，”亨弗里斯的言下之意是 ，只要在适当的仪器帮助下，任何人都可以“黑”进一架GPS导航的无人机，并拿它来为所欲为。
除此之外，无人机的安全方面还有其他问题。比如说，无人机的发出信号有时候不会加密，这样就非常容易被地面人员截获到，以推断出其行动目标和目的。2008年，伊拉克军方从美国无人间谍机上截获了一道未加密的视频流；2012年，内华达克里奇空军基地的无人机曾集体失控，因为有个操作员在无人机操作电脑上玩“黑帮战争”游戏，而在这个过程中让电脑感染了病毒。
军用无人机一旦被罪犯掌控，显而易见会变成一个危险的情况。但就算只是黑了个民用无人机，也不等于这事儿就好办了。在大灾大难发生的时候，无人机已经成为了搜救工作中的主要力量；警察会用无人机监控，机构会用无人机来监控野生动物，接下来，快递业和在线零售商们也正渴望着加入无人机用户群体。
2013年12月，IT安全分析师萨米·坎卡尔曾证明通过黑客的手段控制民用无人机是可能的。他有一台自用的无人机，还有一台小的树莓派（Raspberry Pi）卡片电脑，外加一块电池和两个无线发射器。这个微型电脑运行了一个软件，能够让他自己的无人机寻找附近无人机发出来的wifi信号。一旦他的无人机发现了一个猎物，程序就会利用无线发射器自动给对方的服务器发送大量无意义数据，造成对方无人机和遥控器失去联系，随后捕猎者就能接管对方的无人机了。根据坎卡尔的说法，一台地面的手持电脑也可以同样达到这个效果。
亨弗里斯称坎卡尔的做法“非常聪明”，并指出，在与商用无人机的斗争中，这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因为黑客们总会找到漏洞然后利用它们。
大卫·马斯卡勒纳斯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国家安全教育中心工作，他同意亨弗里斯的观点。因为无人机就是飞行的电脑，他说他们“可能会让人们见识到前所未有的安全缺陷，无论是网络安全还是实体安全。”
反屏蔽竞赛
那么，黑客黑了这些民用无人机有什么用呢？
“跟其他黑客的理由也没什么不一样，”彼得·辛格说，他是布鲁金斯学会21世纪安全与情报的主管，“可能是恐怖主义，也可能只是一场恶作剧，有可能用来犯罪，又可能只是为了警告别人而做出的安全漏洞演示。”
如果无人机进入快递行业，货物安全也将面临新的考验。黑客们可以通过技术窃取货物，或者这种昂贵的机器本身，甚至刺激黑市交易。“如果无人机可以运输一本书，那么当然也可以运输毒品，”马斯卡勒纳斯说，它甚至可以飞进监狱。事实上，在美国的佐治亚州，已经有过无人机偷运香烟进一家监狱的前鉴了。
另外一种情况，可以是商业间谍活动。一架通常在自己厂内巡视的无人机可能会被人攻破防线，视频流被敌对公司截获，摄像头就变成了敌对公司的眼睛，获取到珍贵敏感的商业信息。
当然，还有些人就是不喜欢有无人机在自己头上转来转去。科罗拉多州的一个小镇已经准备提出“无人机狩猎”提案，允许人们击落无人机。亨弗里斯说，虽然这个主意很可笑，但这背后的反监视情绪却是真的。“假如我在我家后院看到一架陌生的无人机探头探脑，我就可能有种冲动，去架一台GPS发射器把它赶走，甚至弄下来，”他说，“GPS屏蔽器又不贵，网上卖才50美元，而且质量都还不错。”
这些威胁能防止吗？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马斯卡勒纳斯跟他的同事们正在测试新款软件，让无人机的路线变得不那么可以预测—比如说，采用随机路线抵达目的地，降低遭遇埋伏的风险。
这样的尝试或许会开启黑客与安全专家们之间的新一轮“军备竞赛”，辛格说，“你要知道，无人机就是会飞的电脑，而任何电脑都是能被攻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