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达骜 原文地址:nytimes.com
爱丁堡– 我还在娘胎里时,曾在一家精神病院里住过几个月,聆听着喧闹的世界。我不知道我在娘胎里发育时,医生给我用过什么药。我孕育在一个从未谋过面的女人肚子里,但我和某种被称为精神疾病的东西产生联系却早已注定了。
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住过很多收容机构,儿童之家,抚养院,收留站等;到我十六岁时差不多已经换过30个地方。我没见过我的任何亲戚,甚至连他们的照片也不曾看到过。我所知道的所有情况都是由一位社工告诉我的,我父母中的一位曾在过去被诊断出患有精神分裂症。
这位社工曾给我讲过精神分裂症是怎么回事。她画了一只猫,然后说如果我也患有精神分裂症,就看不出这是一只猫,而是看着像是只狮子。我觉得这种说法妙不可言。我喜欢的每本书都把我带到了一个世界,那里的衣柜都变成了一扇门,那里的树都会说话。而且,我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即使这个人有病。我不认识和我类似,或和我有一样基因的人。
但是,我却被告知不要告诉别人我的父母有精神病,否则就没人愿意和我交往。他们教我要对别人讲我之所以是在保育院里长大的,是因为我的生母患有一种更容易被大家接受的病,他们让我说是癌症。
我从骨子里知道我迟早要得上这种病。我当时不知道其实我已经得上这种病了–极度抑郁,胆小怕事,在教室里数天花板上聚乙烯板子上的方块,屏声吸气拍别人注意,使劲抠指甲手上都留下了痕迹,不时脑海里会闪现出一些念头感觉自己是个怪物。没人知道这些。我实际上阳光、有趣、擅长讲故事和运动;当时外人对此一无所知。
最近我犯了一次严重的抑郁症,这让我惊恐不已。我以为自己早就没事了。可实际上这种症状已经持续多年了。如果我不承认或许就能摆脱这个病。这让我觉得(正如威廉.伯罗斯说的那样)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一个坏蛋,专门把人的所有缺点表现出来。
我去看了一个精神病医生,他告诉我得了强迫性精神障碍。一些艾斯伯格综合症的病征正由于压力太大而爆发出来。严重的抑郁。医生告诉我一辈子都要受生存的困扰,因为我的大脑造不出足够的血清素。我脑部的杏仁核区不正常。我的基底神经很难得到控制。我的前额皮质会在一个比较温馨的环境下得到休息,而我目前的情况无法满足这一条件。
我知道这些问题中至少有一半都和我的成长经历有关。持续的不安全感,不停的换地方,和素不相识、完全不同的人住在一起,和他们在一起只能要么委屈自己,要么再搬走。在生活中,别人都会告诉我们自己是个什么人,在公共抚养机构里,这种话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词。
我想起日本的另类疗法大师江本胜医生,他认为人的意识可以影响外界事物。他曾在一间屋子里放了两罐大米,他的学生说讨厌其中一罐而喜欢另一罐,学生不喜欢的那罐米逐渐变黑了,并很快腐烂掉了。有一则关于十三世纪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二世的故事,他想了解人的语言是怎样产生的,因此便命人找了一些婴儿,在养育这些孩子的过程中不许任何人和他们说话,一句也不行。给这些孩子吃饱喝足,但光是这些无法让他们活下去,据记载这些孩子结果都死了。
我们对精神病患者心存恐惧。请把这想象成一条断腿。你在石膏上写的字可能有助于你腿伤的痊愈。
古代印度和旁遮普人留下的典籍,把精神疾病说成是一种能通灵的巫术或魔法。苏格拉底产生过幻觉,也有自己的心魔,而且他还把狂躁看成是预言和诗词创作的有力源泉。毕达哥拉斯对声音敏感能辨其意,弗洛伦斯·南丁格尔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约伯和扫罗王(“圣经”中人物,译者)以及尼布甲尼撒(古巴比伦国王)都有些精神不正常。最早的一家精神病院于公元705年始建于巴格达。他们用洗浴、药物、音乐和参加各种活动对病人进行治疗。他们真是聪明绝顶。精神病人这个词是根据月神这个字造出来的,因为当时的人认为他们是因为女神而发狂。中世纪时有一宗集体患上舞蹈症的记载。在“迷幻乐队”和“早期狂欢乐曲组合”演出时出现过这种情况,在福音教堂和购物中心也发生过类似事情,人们都会随众而动。
在启蒙运动时期, 精神病人被视为洪水猛兽。患者被栓上锁链并饱受歧视。这种疗法对一碗饭会有什么影响?对人的心灵会产生什么影响?对一个有病的大脑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启蒙时期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但精神卫生医疗领域却依然资金匮乏,饱受误解。四分之一的人会直接碰到到精神卫生问题。但不知为何我们依然对这种病心存恐惧,我敢肯定这么说。我对自己的病也有恐惧。而我们的身体却希望我们能得到治愈。我有病的大脑正在告诉我必须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这么做了。我买了一部电唱机。我立志每天早上要刷牙,在吃完早饭前不去看电子邮箱。我决定在出现严重的失实症时就外出就餐。我不会等着我的病发作。我乘火车外出旅行,我告诉别人,要跑到直到耗完自己最后力气的地方去,这样由于我已经精疲力竭就只能颓然倒地而卧了。
我身体健康吗?我比以前好多了。
我用各种办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避免谈论精神疾病的话题。我没有选择这种病,但它却来到我身上,它是我基因的一部分。我不但不恨它,而且还发现研究与生俱来的一些东西非常有趣,不管是眼睛的颜色,脾气,品味还是容易焦虑等。我还是不太清楚我的身世,如果我天生一定要带来些什么,我希望它不是病。但是,也许我所经受的问题主要是环境造成的,而非遗传。我现在有了一个孩子,我看着他,有时会想他的一生会遇到什么问题。我无法得知。我所能作的就是给他爱。
莱迪亚·林奇最近说过,快乐是终极的反抗,因此我坦然接受它,有时候,抱着孩子,感觉身体不适时我依然会约朋友一起吃饭,去上班。我不需要知道所有的事情。我只需要在自己感到恐惧或接近死亡,或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或在午夜惊醒时,能给自己一些安慰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