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 12 月 23 日下午,我在网上报名富士康,2 小时后对方通知我翌日 13 点前前往应聘。

24 日 7 点起床收拾,上午 10 点从寝室出发,室友陪同。12 点 10 分左右到达富士康招募中心,简单吃了午饭后联系上了接待人。接待人是中介机构人员,除我外还有许多其他人,分属不同中介,由不同人带领。接待人帮我办了个假中专学历,收了身份证,聊了一会就集合前去面试。我们一群应聘者依不同中介分为不同小组,依次刷身份证、填表、录入信息、形体检查、心理测试、面试,然后可以自行离开或集合前往临时宿舍。翌日上午 8 点到 10 点自行前往指定地点体检。我回学校寝室。

25 日早上 6 点起床,收拾完毕独自出发。未到 9 点到达体检处,依次放行李、刷身份证、缴费 50 元并拿抽血瓶、测血压、抽血、测视力、检查内脏、吃早饭、胸透,然后集合前往签订劳动合同。领队带我们到一个教室,填信息表、签劳动合同、办理社保。然后自行吃午饭,13 点 20 分回教室上课,分别是企业简介、规章制度、工会宣讲,课后简单考试。然后集合前去领取制服、分配宿舍、取钥匙入住。这时已经 18 点多了。我在 11 楼的一个宿舍,八人间。我分到的床位已经有人,刚好还有另一张空床,室友说床位随便挑,并无人管,我就住下了。宿舍几乎人人抽烟,卫生极差,所幸烟味不浓,还有桌椅、电视、网络、热水。另几人似乎上夜班。然后去吃晚饭,买了些生活用品,回来打扫了一下宿舍。到我睡觉时宿舍包我只有三人,一人和我同岁,来了半年;一人 18 岁,来了一年,还买了一台台式机在宿舍玩。洗澡很不方便,便池在洗澡间中央,又狭小,黄色调。

26 日早上 8 点 10 分集合。我七点起床,然后试用了一下食堂早餐,没有找到所谓的 1.5 元标准餐。领队带我们到厂区,分成两组,我们组 15 人,在冲压厂,就是给显示器做零件的。冲压厂离我宿舍挺远,约有 10 多分钟路程。上午在厂区二楼一个教室上课,安全主管带队,他同时也管带新人,讲了我们主要干什么和安全注意事项。午餐我也没吃到 4.5 元标准餐。下午继续上课,有课长、品管、主管等讲课。课后简单考试。然后分发工鞋就下班。翌日就要出工。回到宿舍看到一号床空了,难道走了?昨天提到的几个不在的人真的是上夜班。

27 号 7 点 50 分就要集合,我 6 点半就起床。室友说他在更远的 D 区都 6 点 50 分起床,我在 B 区还这么早。我起得确实早了。集合后就分配任务,我们生产线冲压显示器模组,我负责检查和筛选做好的模组,就是从前手接过来,放机器上,会有指示灯亮,再给后手。一直重复同样的动作,上午四小时,8 点到 12 点,下午四小时,13 点到 17 点,晚上加班两小时,17 点 30 分到 19 点 30 分,上午下午中间各休息十分钟。腰有点酸,脚掌有点痛,但不是很累。今天由于人事关系还没转过来,所以不加班。吃饭时发现,所谓标准餐就是最便宜的餐。早上发了工作证,每月可在食堂刷卡 400 元,上下班刷卡,每天刷两次就行。

28 日早上 6 点 50 分起床。我本以为今天还在昨天的生产线上,没想到又重新分了。我被一个人叫去,拉了一车零件来,然后就操作机器冲压零件。这活干了大半天,打了 2100 个,右手小臂很痛。下午后半段,那人叫我去另一个地方,在小零件上扣铁片,一直扣到晚上。扣完了旁边一人就叫我去找我线长。我就去找那个人。那人说你线长是谁?我靠,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我线长,混蛋,敢情你丫明知道我不是你线的还使唤老子一整天!然后又帮那混蛋干了一些脏活,他说帮我报加班。本来应该找自己线长报。最后我和另外几个人不知道自己线在哪集合下班,站到另一线,那线长说半天废话,冷死了。明天得留个心眼,不能连自己混哪线的都不知道。

29 日上午又重新分生产线,我在 C5 线,线长是昨天那个话唠线长。一 开始我做很简单的活,在两个传送带之间把产品递过去。过了一段时间,我被线长派去隔壁组装厂临时帮忙。组装厂用的组件是我们冲压出来的,好像有问题,螺丝桩没打直,我就用钳子把它掰直。组装厂很暖,工人都穿拖鞋,在流水线上时要在脚踝套一个圈,与流水线相连。在那里干到傍晚,后回到自己车间。我们线工作没 完成,最后走,不过算了加班。回来时工友要了我电话,说到时约我去打台球,我没去。元旦放三天假,2014 年 1 月 2 日开始上晚班,线长说以后就在 C5 生产线了。今天下午开始感觉不舒服,可能感冒了。工鞋是包钢的,硬邦邦的,脚掌有点痛。右手小臂很痛!晚上室友看电视到很晚。

30 日早起,头痛咳嗽,真的感冒了,大学以来都没这样感冒过。今天回学校,10 点多到达学校,感觉就像回家了,很想离开富士康。添了一件衣服,和室友聊了一会,然后一起吃午饭。13 点多回富士康。晚上在寝室看电视和报纸。另两个工友似乎一直宅在宿舍。左手无名指冻伤越发严重,大面积化脓。右手小臂很痛!

31 日出去玩,晚上去网吧上网,1 号早上赶早班车回富士康。回到宿舍不再想睡觉。右手小臂依然很痛。左手冻伤加剧。感冒加剧。2013 年的最后一天到 2014 年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1 日早上回宿舍后没有洗澡睡觉,上午看了会杂志,回学校待了一天。回到富士康宿舍 6 点 40 左右。

2 日。一个工友就起来上班,他放假这几天都不在,应该是昨晚回来的。洗了澡就睡觉。14 点多起来喝板蓝根,吃饭,回宿舍。身体还是不好。19 点去吃晚饭然后去上晚班。晚班与白班相对,是一天的 20 点到翌日 8 点,完全与白班一样。我本以为继续在 C5 线,没想到又重分了,在 C4 线,靠,难以理解冲压厂的管理。我被安排装箱。3 日早上 5 点,突然我们线去帮另一条线,线长叫我擦零件上的油。零件上我没看到油,那块布倒真是有油。晚上收班集合,线长说以后我们就在这条线了。这个线长我很讨厌,比那个话唠线长烂多了,他不说普通话。工友找我说话,吹他的情史。回宿舍后去洗衣服,洗衣房一般只洗工衣和外套,自助洗衣机坏了。右手小臂靠近手腕处肿了,怪不得那么痛。晚班真坑爹,还要倒时差,宿舍里一人白班,四人晚班。

3 日白天睡觉,不习惯,睡得不好。总结一下上下班流程。白班 8 点起,一般 7 点 50 刷卡后集合,此时夜班下班集合,然后大概是课长训话,然后解散各线集合,然后开工,一般线长会每天分配任务,20 点下班,通常不忙的时候最后一段时间会有空闲,集合然后刷卡走人,两班交替各占 12 小时。今天还在昨天那个线,估计以后就定了。我被安排拿料,就是把初具形状的铁板放好给下一位,在整条线的首位。右手依然很痛,但动作比昨天要好。两个工友很喜欢跟人聊天。其实他们人挺好,只是我不太习惯。晚饭后暂未开工时直打瞌睡,好几次站着都差点倒了。收工后还有时间,稍微了解了一下冲压机的使用。搞卫生时我突然没看到其他人了,站在远处张望,线长把我叫去,说其他人都在打扫你在干吗?我去,找不到人啊。然后他让我去扫地。今天下午有人来统计春节放假的事,几乎所有人放假都回家,好像只有我不回家。有四天自愿加班,三倍工资嘛,大部分人都加。明天后天周末,双倍工资。左手冻伤处不再贴创可贴,不出浓液,似乎正在结痂,很好。右手小臂依旧肿。感冒继续,肺都要咳出来了。

4 日晚上照常出工。去得有点早,与一工友聊了一会。今天仍在 C4 线,分配时线长叫我去另一条线。人家说不要,线长说不要也得要。这条线的线长让我装箱,尼玛正中要害!我实在干不起来,前手看不下去了,问我怎么了,我说手伤了,他告诉线长,线长叫我去安螺丝桩,我安得不灵活,手套脱下又露出了冻伤,他只好让我去擦油。这活还能干。后来冻伤出血了,我擦。这条线后来出问题了,停工、集合、午饭,此时 23 点 30 分。此时我的情绪已极度低落。这几天干什么都有气无力,两只手根本用不上力,说出来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盼望线长分个不要求力气的活。其实根本没什么重活,这使我尤其痛恨 28 日那个混蛋。

我决定辞职。吃完饭回来的路上,打电话给课长,课长说找线长。我找到线长,线长说要把这班做完。我说立刻走,让线长带我去找课长。课长重申,我说那只能自离咯,辞职要办手续结工资,自离就是想走就走。我说知道了谢谢,走了。回宿舍 1 点左右,工友还没睡,玩了会手机,3 点多洗澡睡觉,没睡,听音乐,6 点多起来,7 点吃早饭,再去拿洗的衣服,收拾东西,工衣工鞋钥匙留下,走了。出大门时保安收了工卡。心情好转。

公允地讲,富士康提供的条件算不错了,宿舍是政府廉租房,富士康包租,第三方物业管理,虽然管理混乱也没被员工合理利用;食堂饭菜比我学校食堂好吃多了,尤其是早餐;自从有自杀事件爆出后,员工待遇和配套设施也有很大进步。但是我待不下去,从进来的那天开始就想走。

基本上说方言,抽烟,我本人特别弱于人际交往,我基本不想说话,其实他们人挺好,只是我不太习惯。我本来还带了书和笔记本去,想趁有空看看,结果根本没心情和条件。厂区内和周边基本没有精神消费。我所在的冲压厂算是条件比较艰苦的,但仍然不累。枯燥是真的,但没什么,一天站 12 小时还不如我听讲座站三四个小时累。

我只是很压抑,有机会就逃离富士康,回学校或在外游荡,尤其手痛后。其实富士康环境比媒体所宣传的要好,自杀数虽然高于见诸报端的,但只要不像我这么事儿多要求高的,一般人都不会有问题。话说回来,要是我有几个同学一起在富士康,情况会好很多。但是没机会咯,自离是永不叙用的,呵呵。冲压厂噪音很大,说话基本靠吼,有噪音补贴,下班就是鼻腔黑色、眼屎是平时的好几倍!入职培训课一定要认真听,很有用。

从 12 月 25 日到 1 月 5 日,还包括三到四天元旦假,零收入高消费,就当体验生活了。

深夜食堂 · 富士康工作日记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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