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告訴樓主,日本人上學所學的国語科,同樣是有文言文和詩歌課程的(他們叫做漢文和漢詩),而且所佔的比率很大。他們同樣要學靜夜思(日本作:静夜思),同樣要學桃花源記。(可參攷wikibooks.org 的葉面:高等学校古文以及詩詞世界

而且日本的國語課無論是敎科書還是攷試試卷,都是淸一色的傳統的直排排版。

文言文(或者說是日本所謂的「漢文」),是古代東亞漢字文化圈統一的書面語言。儘管各个國家和地區說的話不一樣(中國內部的漢語諸方言很多也不能直接溝通),但是使用的書面文字(漢字)以及書面語(文言文)都是共同的。

所以古代的中國人、日本人、朝鮮人、越南人、琉球人(琉球在二戰後被日本吞并,現爲日本沖繩縣)雖然可能無法直接用語言溝通,但是用書面的方式來筆談是不成問題的。參見維基百科:筆談

後來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各國政府都放棄使用文言文作爲標準書面語言,同時進行了不同程度上的漢字改革(輕者只是變動了一下字形,如臺灣;中者則是對漢字進行了簡化,如中國和日本;更有甚者則直接廢棄了漢字,如北朝鮮和越南)。所以文言文(書面語言)和漢字(書面文字)在現代來看,其作爲筆談的作用被大幅度削弱。目前的普遍情況就是,中國人和日本人(如果不瞭解對方的語言),口頭上需要用英語來進行交流。(當然還是可以用漢字書寫的詞語(不成句)進行簡單的筆談)

但是呢,如果用淺易的文言文加上中日韓在漢字改革之前共同遵守的漢字樣式(比如康熙字典體),其實日本人所能理解的和中國人所能理解的差不了多少。(因爲他們同樣很重視文言文敎育)。但是呢,如果你把現代漢語白話文書寫(用大陆的规范字书写)的文章拿給日本人看,他多半就看不懂了。

一來现代汉语白话文,是以典型的北京方言为基础的,「的」「啥」「什么」等北京方言獨有而竝非文言文所有的詞彙(主要是虛詞之類的)特別多,這部分日本人基本看不懂(換位思攷一下,日本人用漢字寫的「天地無用」、「非常出口」,又有多少現代中國人能夠理解)。

二來如果用大陸的规范字書寫,某些和他們的文字政策相衝突的地方,他們會無法理解。(雖然日本很多簡化字和中國一樣,比如「学」、「区」之類)。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字。有次一个日本朋友問我的一个朋友:「爲什麼中國把 cell phone 叫做『手机』?是不是因爲他要麼握在手裏,要麼放在桌子上?」。在日語裏,桌子用「机 /つくえ」表示。事實上這个「机」是由茶几的「几」加上表示木質屬性的「木」旁構成的字,其含義還是茶几、桌子的意思。(需要補充一點,「机」字作爲「几」的用法,不是日本人發明的。而是唐宋時期常見的用法。日本人只是吸收了過去。)。而中國在簡化漢字的時候,同樣把機器的「機」簡化成了「机」(這種用法在古代也很常見),于是與日本人用的「机」構成了字形相同但是含義完全無關的同形異源字。

所以,如果要選擇筆談,請尊重對方習慣,使用日本新字体(就是日式简体字)或者是日本旧字体 / 傳統漢字 / 繁體字,不建议用大陆规范字 / 简体字。(換位思攷一下,日本人如果用日本簡化字書寫的文言文文章給你看,你是否樂意?比如「藝術 / 艺术」,日本寫作「芸術」。「藝」字在日本簡化作「芸」,這个字中國人恰好同樣要使用,從而會產生歧義和誤解。)[1]

最後貼上一則新聞:808 个中日韩三国通用汉字 2014 年将发布。隨着各國重新拾起漢文化傳統,竝在區域合作上進一步加强,相信漢字 / 文言文作爲東亞各國歷史上的通用文字 / 書面語,重新擔當起筆談工具的願望還是能夠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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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這裏再插播一則小趣事,當年我學日語選修課的時候,先生有次是由一位研究生代課。她一方面强調日語使用的漢字與中國通行的簡體字有很多不同,如「骨」字上頭的折是朝右的。一方面呢,她又將「藝伎」的日語詞「芸者 /げいしゃ」(轉成日本舊字體是「藝者」,「芸者」、「藝者」在日本都可接受)寫成了「艺者 /げいしゃ」,我當時就笑噴了,竝讚歎百度式日語的威力果然驚人(可參攷我的另外一篇回答百度搜索 GitHub 项中的「路」字是怎么回事?)。所以再次敬告各位學習日本語的朋友,不可想當然地認爲日語有漢字所以很容易學。很多時候恰恰是用漢字而不是假名書寫的詞彙,由於你的思維定勢,讓你對文意產生誤解。這時候不妨站在日本人或者是不懂漢字漢語的西方人的角度來看待日語中使用的漢字,你會認爲無論是用「艺伎 /yì jì」還是「芸者 /げいしゃ」來表示「藝伎」,其實都理所當然。

同时,为了加强大家对日本「新字体」的认识,我特意选取了一些类似「藝 / 艺 / 芸」这样与中国规范字或者是繁体字差异较大的字给大家。让大家在读日文的时候不至于产生误解。

「圓(圆)」,日本简化作「円」(如日圓 / 日円、橢圓 / 楕円)
「辨 / 瓣 / 辯(辩)」,日本合并简化作「弁」(如辯論 / 弁論、花瓣 / 花弁)
「罐」,日本简化作「缶」
「絲(丝)」,日本简化作「糸」

」,日本简化作「欠」(「欠」原本讀作「けん(ken)」。如果使用新字體,「欠缺 /けんけつ/kenketsu」就不得不改爲「欠欠」,顯得十分不自然,因此法律用語中仍用「欠缺」。

「圍(围)」,日本简化作「囲」(如圍棋 / 囲碁、範/範囲

「澁(澀 / 涩)」,日本简化作「渋」(如谷 / 渋谷,注意「渋」與規笵字「涉」形似。另外做一个小科普,「」字右邊的「歰」字其實是四个「止」字(说文解字歰的解释,「」字右邊則是三个「止」字,「」字由」簡化而來,可以看成是由兩个「止」字組成。

「驛(驿),日本简化作「駅」(「」在日語裏面表示車站)

「澤(泽)」,日本简化作「沢」(如毛澤東 / 毛沢東)

「擇(择)」,日本简化作「

「壹」,日本简化作「

「應(应)」,日本简化作「

「圖(图)」,日本简化作「図」
「豐(丰)」,日本简化作「
豊」(如豐滿 /豊満,注意「」字其實是古「禮 / 礼」字

「賣(卖)」,日本简化作「」(如賣場 /売場,注意「」與規笵字「壳 /ké」形似

「濾(滤)」,日本简化作「」(注意這个」與規笵字中簡化了「滬」字得到的」有別

「鬭鬥 / 斗)」,日本简化作「」(表示戰鬥的「鬥」,與大陸港臺通行的繁體字以及規笵字寫法都有別)

「豫(預 / 预 *)」,日本简化作「予」(如豫定(預定)/予定、豫告(預告)/予告

注 *:「」和「」在上述詞語(豫定(預定)、豫告(預告))中,屬於異形詞,即同一種漢語詞的不同漢字寫法,更多介紹請參見:異形詞第一批異形詞整理表

提示,以上第一列的字頭,我選取的是日本對應的舊字體,括號中表明的爲中國的規笵字以及通行的繁體字。最後的詞例則用「/」隔開,前面的是舊字體寫法,後面的是新字體寫法。

更多的日本新字体介紹,请参见维基葉:日本新字体新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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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下大家的回覆,怕我没有答到点子上。于是我再说明一点:

就算日本人看一个正常的中国人写的正常文章,他还是能够稍微懂一部分的。就像中国人去看日语文章一样,把那堆劳什子假名全部丢掉,单看汉字,也能粗通文义。这方面能看懂的「碎词片汇」主要是指名词、动词等实词,这方面日本语词汇很多都是用汉字写的(如果读者会片假名就更好,那样用片假名转写的外来语也能看懂了),而且很多与中国共通,参见「中日越韓漢字文化圈詞彙對照」。

我前文所说的如果用淺易的文言文加上中日韓在漢字改革之前共同遵守的漢字樣式(比如康熙字典體),其實日本人所能理解的和中國人所能理解的差不了多少。(因爲他們同樣很重視文言文敎育)。指的是同样要求中国人和日本人去读文言文(用繁体字。正好大家都简化了(而且还有很多简化得不一样),使用繁体字很公平),那么他们水平会差不多。这个论述不合提问者想要问的问题,因此我才附加了这两段作为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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