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_沈玎
这部电影其实有个更恰当的片名叫《我的失忆老婆》。
一个老头二十年未见老伴,老伴患病不相认了,老头费心好多年,不见老伴好转,结果终此一生。不能说不感动,只是这感动太过寡淡、刻意。陈道明和巩俐两位主演,用他们惊心动魄的演技,撑起了一个陈腔滥调的故事。年代背景完全可以虚化掉,于影片戏剧内核毫发无损。
失忆这种早被玩滥的梗,成了《归来》的脊柱,于是我们看到了一部老年版的韩剧。张艺谋用一种最为经济的方式改编了严歌苓的小说,也发现了一种活用历史的新窍门—“文革”两个字挑逗了万千观众,同时也是一个什么都可以讳莫如深的挡箭牌。
全片除去开头女儿丹丹为跳吴清华(《红色娘子军》女主角)而大义灭亲,还有点反右运动泯灭人性的样子,整个电影从半小时往后,就是包外壳以“文革时期复古风格”设计的、揩拭眼泪的餐巾纸。
即使是读信这样总算撕开一道历史口子的情节,也丝毫不交代任何时代背景或陆焉识劳改时的悲凉际遇,反而是谈谈母马产马驹这样阳春白雪的内容。一味地纠缠于认识与不认识,用对现代生活的关心把影片偷梁换柱,没有倾诉,没有人伦悲剧的根源探究。
《归来》本是个好题材,陆焉识有可比于《肖申克的救赎》的越狱之行,可比于《荆棘鸟》的隔代矛盾;冯婉瑜也有可比于《柳暗花明》的失忆痛苦;整个电影还站在了“文革”这种轻轻触碰就让人虎躯一震的话题禁忌上。
这其中的任何一部分,都能让故事活起来。但张艺谋玩不来这套,很多人说张艺谋这次冷静克制,但其实他只是回避了哭天抢地的表现方式,而在戏剧处理上,毫不含糊地堆积一个又一个泪点。
用一个女人无处安放的痴情和一个男人隔窗喊话的无奈感,一次次蹂躏观众的小心脏。这是一部试图用眼泪赢得一切的电影,即便谈不上多廉价,也和高级沾不上边。
如果说感动是种氧气,那坐在《归来》的放映厅里有种氧气浓度过高的醉氧感。也怪不得影片最后的评论会两极分化,而且这种分化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方式进行。
它不单是在历史片拥趸和韩剧粉丝间分化,它是在前者中用脑补能力进行分化;而在后者中,以“醉氧”程度进行分化。最后,喜欢这部电影的人发现,你喜欢它的原因和怎么和我大相径庭;讨厌这部电影的人也会觉得,怎么你批评它完全没有批评到我的点上?
面对对影片历史铺陈不足的质疑,张艺谋回应:“你们看他在逃亡途中贪婪地吃一只生红薯,就全明白了,一切都在不言中。”影评人周黎明也高姿态地说:“该片是陈年佳酿,但不是一口把你灌醉。批评说它太平淡,那是因为,你看到的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其余的部分要靠心去体会。”
张艺谋和周黎明其实都很好地回答了关于“看不到”和“看不进”的问题,那就是你看到的电影其实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看不进说明你的水平有待提高。
看《归来》,导演可以说自己欲言又止很委屈,观众将近两个小时翻来覆去看一个亲人见面不相识的故事也很委屈,最后双方理解万岁,其乐融融地把愤懑倾泻在管理单位上,把脑补的任务留给自己。很多知识分子都在脑补的过程,享受到了近来难得的愉悦的观影体验。真是无脑补,不归来啊。
不喜欢这部电影的人,是不是只能说,张大师的归来风情,你不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