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记者_徐佳鸣 深圳报道 摄影_周游
如今,前僧人、前记者的梁璐,已回归创业,不再主动向人提起他的前两份经历。
“现在的我已不显僧像,做些世俗的事完全正常。”
如今,前僧人、前记者的梁璐,已回归创业,不再主动向人提起他的前两份经历。他的准岳母也不太喜欢他旧事重提,他身边的工作伙伴也没有太大兴趣。
但在过去一年间,梁璐被他的师父认为六根清净、法相庄严。他拥有自己的法名:果智,也持有中国佛教协会注册的正规戒牒。
@果智法师在变成@梁璐2014前,与@延参法师同为僧人中的前记者,同是微博达人,但他们却处在某种能量场的两边:一个为“绳命”加油,输送佛门“心灵鸡汤”,一个揭露佛门伤疤:强拆、行贿、潜规则。再后来,延参法师取消了对果智法师的关注。
果智也曾就寺庙的公共问题写过三封公开信,例如呼吁寺庙财产公开,敬启者分别是“各大丛林长老、中佛协大德、统战部及国家宗教局的领导”。他显得言之谆谆。但截至眼下,他的倡议称得上无疾而终。
梁璐却坚持认为:因果要放长远,我所引发的关注需要在真正有能力的人手里解决。
他的种种这般,显得有点“过于活跃”,甚至被认为有炒作之嫌。这是否犯了佛门所戒的“贪嗔痴”:过于执着某事,各有说法,但他本人也承认身份游离。终于,“折腾”了一年零一个月后,果智再起出离心,他脱下僧袍,还原成了梁璐。
富豪大厦的创业者
2014年5月的梁璐,坐在深圳一处老旧的办公楼内,和几名九零后职场新人一起学习电商之道。1月份还俗的他,没多久便应承下朋友的这份差事,也遂了他“做些实事”的愿望。
现在,他关心着一个概念,叫做“转化率”,有多少人浏览了他的店铺,又有多少人购买了他的产品。直白的商业逻辑便是,想要什么,给你什么。正如这个暂居之所的名字一样:富豪大厦。
如今的梁璐,并不讳言自己对物质的需求,在他看来,生意经念好了也是修行,他不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还俗者,因为这会减低他人生故事的说服力。
梁璐身边的年轻人都知道他故事的梗概,但都是在加盟团队之后,他们谈起未来可能会成为享受分红的店长,比起那些佛学道理,显得更有兴趣。
他们中的一位跟梁璐拍过桌子。这让梁璐显得不太适应,在身为果智时,他即使受挫,也充满了道德感召的味道,比如,读经不专心时会有人用香板在背后狠狠地敲他一下。
这名拍桌者也敲醒了梁璐,他得提醒自己,尽量威严一些,否则镇不住人。
但他又不想回到10年前记者时代的那张面孔。2003年,24岁的梁璐从老家的《江西商报》来到北京,参与《新京报》创刊,成为一名社会线记者。很快他也形成不少新闻人的共有气质:拼命工作又及时行乐,嫉恶如仇也风风火火。
那时,他是北京KTV的常客,发稿多、收入少的梁璐是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有六个姐姐,父亲是一位医生,生活并无多大压力。他有更多机会探究兴趣的部分:辞职、旅行、在丽江开旅店,他与前妻的潇洒生活曾经登上了2008年的《鲁豫有约》。
陈鲁豫的一句“其实你倒是什么都没耽误”,也确实是他那段人生的写照,他们夫妻二人后来退出新闻圈,开办自己的策划公司,买了房,也成了“有恒产者”之一。
但寻常生活的“恒心”显然没有伴随多久,2008年结识一位法师之后,遁入空门的想法开始牵着夫妻二人,到2012年末正式离婚,双双踏入灵修的世界。
关于遁入之前的生活,梁璐曾经写道,“出家前经常骂人、张口便是粗话,双腿不断跺脚、晃来晃去、经常叹气、着急、焦虑、烦恼心很重”。
作为记者,他曾写过一个年轻教师在评三好学生时收红包的故事,这名老师被开除了。现在想来,他自己仍耿耿于怀:金刚可以怒目,但不应结下恶缘。
当新闻人的底色与这种教化碰撞,人们就可以理解“果智法师”的一些举动了。在呼吁寺庙财产公开和民主选举时,虽然充满战斗檄文的火药味,但他尽量不触及具体人名。
但他又推崇自己的施主之一,记者王文志,即实名举报华润董事长宋林的那位。已经还原的“梁璐”点评说:“这种精神我随喜赞叹。但我并不鼓励这样做。毕竟,这样的结果是危险也随之而来。但想作为一名促进政治制度改革的猛者,除了这样还有更好的吗?真正的菩萨,就是牺牲自己的利益,成全了大家。”
中国新闻人、中国和尚,梁璐渐行渐远的两种角色,正处在他所描述的状态之中。
从果智到梁璐
爱发言、搞宣传,生意人梁璐也认可这仍是自己最专业的领域。聚会上的报社老同事看法也一致,“梁璐穿了僧袍、名字变了,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这种烙印也曾影响“果智”的僧人生涯,他耳听八方,也跟着敲击键盘,直播求佛路上的苦与乐:见害不忍,打之。
他在云游时曾发现,江浙一带部分僧人宗教生活的全部就是帮人做法事,明码标价,谈拢动身,钵满盈满的他们不喜欢公开,最直接的一条理由无关贪腐,而是数目之咋舌,可能会带来竞争,“都来当和尚怎么办?”
抽身出来的俗人梁璐在提倡“人生至少出一次家”之余,也会谈及此事,他意味深长地说:“你不去,最丑陋这面肯定看不到。”
也正因为亲身经历过,梁璐反而劝“在家人”多点理解,“出家人”首先也是“人”。
在北方的寺庙受戒,那是冬天,“果智”和其他一群戒兄弟睡在同一间宿舍,某天打扫卫生,他看到许多装有黄色尿液的矿泉水瓶被扫了出来,心中奔腾,“这是和尚做的事?”
但他发现戒兄弟们之间并没有因为此事产生间隙,果智也压住了自己的愤怒。菩萨低眉,人性的卑微与弱小,纳了吧。
梁璐到现在还记得《现代僧伽作持手册》等戒律法则有多么严格,两百多条全部做到,从不犯戒,几乎不可能。历史上的高僧大德有不少也曾犯戒,并以此警示后辈,要永远记着修行。
对于“果智”来说,他的修行则更直接地与一次次微博直播联系起来,他公开自己的化缘情况,并疾呼“财务公开能挽救佛法、让佛法至少延长500年”。按他的理解,这个是几千年来寺庙的规矩,过度慈悲会坏事。于他个人,进入道场前,有1500元存款,还俗时有12000元存款。
记者王文志就曾于去年11月供养过果智,他向《南都周刊》记者回忆,当时在微博上看到果智的呼吁,想给所在寺院买一台电动三轮车,价钱都讲好了,2700元。
“我和果智私信了几次,就把这事敲定,钱直接打到商家的账户。我信任他”。此前,他们素未谋面,只是互粉,王文志对果智的“改革”提法有好感,果智继而钦佩他的勇气。
第二天,果智骑着这台车载着残疾僧人的照片就上了微博,他用这种方式回应评论中的质疑者。这很快受到舆论的关注,他被定义为:宗教改革积极推动者。这显然是不能承受之重,有关部门给他暂住的寺院去电,“你一个和尚,能改变什么?”
还没来得及改变什么的果智,就决定返回俗世,他本就没打算在寺庙里生活一辈子,他要用一进一出之后的成就来证明:出一次家对人生是有帮助的。
他辩证地认为,现如今的出家热,有好也有坏,短修亦可。好在高素质的人才涌进寺庙,精英化的僧人也许就不会干出“尿罐子”的事来。但他也有经世致用的说辞,对于龙泉寺里那些理工科博士,他说国家花了大力气培养,就这么一去不回,可惜了。
现实给梁璐考验。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在他看来,能带来某种话语权,证明自己所选择的并没有错。
他给马云写信,倡议淘宝大学给宗教人士免费开课,并许诺自己将创造一个奇迹,“人生出一次家,是多么的重要。要把出家与还俗,看成是在淘宝上开店与关门一样简单与顺理成章。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更容易看破放下。”
世俗生活里,他需要一个女人,需要钱。
前妻如今比他更为投入地沉浸在宗教世界,并不愿向记者提及他。需要女人的梁璐,甚至提到过可以上《非诚勿扰》,在视频访谈节目中,他说要找个身高相仿的江西老乡。最终命运却给他安排了一位微博上的粉丝,因为女方的照片足够“法相庄严”,梁璐主动示爱,并表示自己有发达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