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VeraS 原文地址:theatlantic.com
事已至今,和他分手已有三个月之久。我做过很多努力,想要将他留下的痕迹完全驱除:丢掉他留下的牙刷,不再去我们最爱的酒吧,只因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必须经过他的住处时,也会避免走那条街道,还放弃了每个周日听广播的习惯,因为那是我们俩在一起时经常做的事情,而现在,我俩最喜欢的那个DJ的嗓音却只会让我浑身颤栗、皮肤发紧。
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我就是没办法将这段存于手机中的录音删除。虽然在初次听到的时候,我甚至完全没有印象,但它却作为一个蠢透了的提醒,让我回忆起那些事情。
那是两个人一起的最后一个周末,我俩漫步在整个城市里。就像以往那些个明媚绚烂的春日周末一般,你终于确信春天已经来临,气候已经转暖。我还记得,站在王子大街的人行道上,等着红灯转绿的时候,他的手臂圈着我的肩膀,就像冬日里厚重的羊毛针织衫带来的感觉。我们一路走到布鲁克林大桥公园,然后坐在波光粼粼的东河对面,被蹒跚学步的孩子们的仿莫西干发型还有高帮皮靴逗得哈哈大笑。我们去看了音乐会,为喜剧表演驻足,还发誓要一起做更多更多,看更多更多。我们发现了一家令人惊艳的酒吧,那里的龙头把手是用金属管子做的,现在我还能感觉到那浓重的巧克力味道的啤酒,带着樱桃尾香划过舌尖的感受。
听说过这样的说法,人临死前的那一刹那,整个人生会像电影一般一幕幕闪过你的眼前。但是,死亡本身是一件事,而不是一个人。那些告别许久的记忆汹涌而来,我还记得那之后的周六下午,他走进我的公寓,亲吻我的双唇,让我坐在床边,紧握住我的双手,然后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分手了。
那时候他的话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直到现在,有些时候我还是会感到困惑。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找寻他的身影,无论在大街上,还是在脑海里。一次,我开始四处翻找那些记录着回忆的老旧胶卷,很难阻止自己。
突然间,我想起了这段录音。
我制作着纪录片风格的广播片段,并且忍不住录下大量的声音片段,未必是多么花哨的方式,有时候仅仅通过一个手机软件。我录了很多,暗暗藏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期望有一天能用这些声音来做点什么。虽然尚未实现这一愿望,但是对我来说,只有按下录音按钮才能感觉自己真切的活着,为捕捉蕴含着快乐和灵感的时间地点而感动,这些感受如此强烈,以致于我想将这些瞬间带回家,然后慢慢体验回顾这些宝贵的收藏,就像是别人收集光泽闪亮的鹅卵石一样。
这次痛彻心扉的别离发生之前的几周,我决定要尝试一下,冒着风险将我的iphone操作系统升级。这相当令人烦恼,因为升级意味着我得把宝贵的podcast空间,或是其他随意存放在角落里的声音文件清理掉3个G——那个我在欧洲的美术馆遇到的母亲,在莫奈和雷诺阿的作品前尝试着与她年轻的女儿交流美学;第二站台一个非常特别的美貌街头艺人;一小段大多充斥着欢笑声的对话片段,录制于我祖母去年的生日会上(当时玩的有点晚,家人都醺醺欲醉)。哪一段都不是录的特别好,勉强才能从一堆噪音中听出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抓话筒时手指擦过听筒的杂音,也被不小心录了进去。你可以笑我多愁善感,或者把我称为声音囤积者,但是这些0和1堆砌而成的东西总能让我露出笑颜。
于是,我仔细梳理了一番随身目录,想看看哪些并非我的生存必需品,然后我找到了这个:一段历时34秒的录音,命名为“德鲁狗狗海滩”。随之,我按下了播放按钮。
也许对你来说,这段录音听起来没什么,但是对我而言,这段声音将我带回了那个地方,有质有形充满色彩。录音里面大多是我在抢话筒,我男朋友羞涩的发言。他诉说着那一刻自己的感受,那时候我俩刚开始恋爱
,一切都那样完美,一切都那么美好。他在笑话我滑稽的模样,尽管他一直是那种少言寡语、字斟句酌的人。然后是亲吻的声音。这个亲吻很可能是因为他想要我停下,别再逗他说话。我猜那个吻奏效了,因为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但是这段录音如此甜蜜,如此真实。刹那间,我嗅到了海水、草地还有他洗发水的味道;感受皮肤的碰触、夏末的空气,还有在某个在乎的人面前不惧成为完整的自己。
但是,我甚至对这件事毫无印象,我不记得曾录过这段录音,也不记得曾去过那里。德鲁狗狗海滩?我给它取了这个名字,但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文件上标有时间,但是无需查看时间,我就能知道这是我们恋爱初期发生的一段场景。那是一个夏末,德鲁和我喜欢在晚上在哈德逊河边漫步,去往岩壁的一路上,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第一次约会开始,我们就习惯这样的漫步,离开酒吧,伴随着麦芽酒让神经一起发酵,微醺而陶醉,走向河边的路上,用磕磕绊绊的言辞还有笨手笨脚的动作表达着彼此的感受。
但有些事就停顿在了这里,一切都好。我们的沿河漫步持续了整个冬天,站在码头上,依偎在一起向下走,看着雪花在风中飘落翻飞,然后消失在岩壁之下,最终落向奔腾怒吼的灰色水流。现在想像起来十分困难,但是那段时光确实非常快乐。所以我记得在那34秒的声音中所能感受的一切,但是在那段时间的真实体验却回忆不起来了。听到这段录音,然后被迫回忆起那些我已经遗忘的事情,这种感觉十分痛苦。
我努力想要抓住脑海里能够回忆起来的那些碎片,尝试着想要对自己解释,这段声音片段到底是如何产生的。不久前,我的一系列疑问已经从我是怎么把它录下来的,变成了为什么我要保存它。这份录音是否是一个礼物呢,作为我所钟爱的一段时光的纪念品?或者它的存在只是为了提醒自己,我的悲伤依旧?如果我删除它,能否从那段我根本无法回忆起来的记忆中解脱呢?
在我做下任何决定之前,它就那样保留在我的手机里,像是一个结实牢固的手印,一个我们存在过的证据。也许有一天我会足够勇敢到把它删掉,那时候印记就会融化成沙子,然后被上涨的潮水冲刷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