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雪樱未来 原文地址:nytimes.com
一顶顶王冠在一战中轰然坠地;一个个帝国在一战中灰飞烟灭;化学武器在一战中粉墨登场;数以百万计的妇女在一战中走上工作岗位。
2014年6月26日史蒂文·厄兰格报道
比利时佐内贝克——一战中的死难者长眠在这片雅致的陵园里,一排排墓碑井然而立。徜徉于碑林之中,人们在肃然起敬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些许久远。随着最后一批老兵溘然长逝,有关100年前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记忆终于尘封在历史的长河里。不过,一战烙下的深刻印记却从来没有褪色,依旧对土地与地理,对人民与民族,对现代战争的诱因与结果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泰恩河摇篮公墓毗邻比利时伊珀尔,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英联邦公墓。当年的帕斯尚尔血战的狼烟烽火就在附近熊熊燃起。将近12000名士兵长眠在这座公墓,其中,有8400人是“无名战士”。虽然摇篮公墓广阔无边,但相较于一战中850多万死难者,2000多万重伤员,12000这一数字实在显得微不足道。
这是第一场波及全欧的战争,造成700万平民丧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一直被称为“世界大战”。
不过,在这里,在西线战场的各个村庄中修建的墓穴与纪念碑记录下的不仅仅是那段浸透着鲜血的历史。这场世界大战还开启了一个光荣的传统:镌刻普通士兵的名字,将他们安葬在军官身边,以此祭奠成千上万血洒疆场的英灵。
我们可以把一战爆发的日期定格在1914年6月28日,也就是斐迪南大公及其妻子索菲亚在萨拉热窝遭到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刺杀的那一天。之后,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四年半,欧洲、中东与亚洲全部陷入了战争泥潭,而现代世界的格局也因此得到了根本意义上的改变。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影响极其深远:一顶顶王冠轰然坠地;一个个帝国灰飞烟灭;化学武器,坦克,轰炸机登上舞台;数以百万计的妇女走上工作岗位,妇女选举权运动风起云涌;乌克兰,波兰及波罗的海国家取得了独立;中东地区涌现出了一批新兴国家(国家边境往往随意划定);文化产生了巨大变革,对战争心理、对“炮弹休克”,对创伤后压力有了全新的认识。
而美国也迈出了成为全球霸主的第一步。不过,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终究没有实现其打造坚固的国际联盟,建立全新世界秩序的雄心壮志。再加上他极力主张停火,支持含糊不明的“自主决定”,从而爆发了诸多乱象。美国势力迅速退出欧洲,二战爆发的种子从此悄然埋下。
究竟谁该为战争负责?时至今日历史学家们依旧莫衷一是。某些历史学家指责德国等国家纵横捭阖,剑拔弩张,制造紧张局势。这些举动受奥匈帝国与奥斯曼土耳其逐步衰落,俄国与德国逐步崛起所驱使,很可能是一战爆发最直接的原因,虽然其他的开战借口也可能存在。
一战在不同的国家留下了不同的情感印记。对法国而言,开战是对敌军侵略做出的必要回击,无论这场战争是多么的血腥。在第一次马恩河之战中,法国击退了向巴黎进犯的敌军,摆脱了被奴役的厄运,赢得了自由女神的垂青;而在第二次马恩河之战中,法国在美国军队的协助下,一举击败德军,开始为德意志帝国敲响丧钟。尽管法国在二战中一溃千里,颜面扫地,但一战对法国而言确实是一场“漂亮的战斗”。他们在一战中与盟友通力合作,最终获得了胜利。
德国为一战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最后却惨遭失败。革命,复仇主义,法西斯主义与种族屠杀的暗流开始在德国涌动。战争史学家马克斯·黑斯廷斯表示,说来也怪,只要不卷入战争漩涡,德国的经济实力将在20年内冠绝全欧。
马克斯·黑斯廷斯说道:“1914年,众多欧洲国家统治者过高估计了军事实力,却严重低估了经济实力,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而在与中国将领的谈话中,黑斯廷斯也强调了这一观点。直到现在,德国依旧无法完全走出过去的阴影,依旧拿捏不准究竟该在欧洲输出多少经济政治实力。
英国究竟该不该参战?这一问题目前还存在争议,不过当年英国确实参战了。一开始奔赴前线的还只是数百万志愿兵,但由于阵亡数字迅速增加,英国终于在1916年强制征兵。在1916年6月1日爆发的索姆河之战,英国在交战第一天就付出了20000人丧生,40000人受伤,60%的军官阵亡的惨重代价。此次会战的血色记忆刻在了英国民众的脑海里,成为了愚蠢送死的代名词。
伦敦国王学院战争学教授劳伦斯·弗里德曼表示:“在英国,我们依旧可以在很多论述中看到这样一个观点:根本没必要去一战的战场上送死。”
在英国,还有这样一个假设深入人心:将军们昏庸无能,对流血牺牲无动于衷。如雄狮般勇猛的英国战士,却由陆军元帅道格拉斯·黑格等与蠢驴无异的将军领导着,跌进了万丈深渊。
弗里德曼说道:“开始确实是如此,但到后来情况就有了改观。不过,‘将军们为了取得一点进展,一直发动攻势从而导致成千上万人流血牺牲’这样一个概念依然为人们广为认同。”
战争的开始阶段与收尾阶段确实以运动战为主,战况及其惨烈,1918年的大规模攻势更是让德国军队全线崩溃。但在战争的相持阶段,阵亡数字远远低于运动战阶段。
虽然一战的影响或许有好的一面,但其留下的阴影依旧笼罩在现代社会的上空。二战爆发的必然性以及动荡不安的现代史就折射出了这一点。而今年也是二战爆发75周年纪念,柏林墙倒塌25周年纪念。
冷战的结束某种意义上标志着世界格局回到了一战结束时的局面,东欧各国纷纷独立。这也是这些国家迫切希望保卫主权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传统民族主义不但在俄罗斯重新抬头,而且又一次对众多反对加入欧盟的法国、英国,丹麦选民造成影响。分析家们怀疑,鉴于中国的崛起以及传统民族主义的复兴,美欧的霸权正在渐渐消逝。
类比也是不可避免的。某些分析家就将一战后的德国与现在的俄罗斯做了个比较。他们表示,当时的德国拒绝履行迦太基式和约,而现在的俄罗斯也会拒绝接受冷战“协定”。俄罗斯认为这些“协定”极不公平,对自己的失败咬牙切齿,意图恢复昔日俄罗斯帝国的荣光。
有些人则怀疑。1914年的教训或是1939年的教训是否在现代依然适用。难道我们仅仅记得“克制会复出高昂代价”这一1939年的教训?难道我们忽视了“克制可以避免战争”这一1914年的教训?
有些人发现德国与俄罗斯为争夺欧洲大陆的统治权争斗不休。这一争斗贯穿两次世界大战,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平息;这一争斗也决不仅仅限于乌克兰,尽管乌克兰是德俄争霸的焦点,在一个世纪前的激战中,德俄两大阵营里都有乌克兰人们的身影。有些人则将开始于萨拉热窝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看成第三次巴尔干战争。冷战结束后,前南斯拉夫四分五裂,其多民族、多文化,多宗教的模式持续不断的向欧洲抛出难题,至今仍然没有解决。波黑如此,其他前南加盟共和国也如此。在北爱尔兰,相似的紧张形势一直存在。1916年复活节起义爆发,随后爱尔兰打响了独立战争,脱离了英国的控制。不过,北爱尔兰还是留在了英国,成为了历史遗留问题。
有些人则指出,考虑到中国与中东的局势,某些崛起中的大国将对衰落中的列强构成了威胁。随着叙利亚爆发内战,伊斯兰武装分子向巴格达进攻,《赛克斯·皮科协定》中划定的殖民地边界已经不复存在。该协定是法国与英国于一战中期的1916年签订的,俄罗斯对此也表示赞同。而奥斯曼帝国也在这个时候解体。1915年-1916年的加里波利大血战促成了土耳其的独立,奥匈帝国的瓦解。
1917年11月,英国签署《贝尔福宣言》,支持犹太人在巴黎斯坦建国,而此时一战仍在继续。
百年纪念吸引了人们新一轮的关注,哀悼者,游客,学生与亲属漫步在伊珀尔的古战场上,这里依然可以发现亡者的骸骨与真实的枪弹。泰恩河摇篮公墓里,灰白色的墓碑之间是一片片保养良好的青草地。人们漫步在这片草地上,为亡者祭献血红色的罂粟花。
滴血的花朵倾诉着那场血腥的战争。加拿大军医约翰·麦克雷少校于1915年写下了《在佛兰德斯战场》,这种血色花朵从此闻名遐迩。诗中写道:“在佛兰德斯战场,罂粟花随风飘荡。一行又一行,绽放在殇者的十字架之间。在这片土地上,浸透着不列颠战士的鲜血。”这首写成悼文形式的短小诗篇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强音:逝者坚守着自己的忠贞与信仰,至死不渝。他们的心始终与生者紧紧相连。
不远处,就是“佛兰德斯美军公墓”。该公墓占地面积六英亩,虽然很小,但非常雅致。公墓里只埋葬了368具骸骨,其中包括21名无名英雄。而在小教堂的墙壁上,刻着43名失踪者的姓名。
如果说泰恩河摇篮公墓是大英联邦最大的军人公墓,那么“佛兰德斯美军公墓”就是最小的美军公墓。墓碑之上,镌刻着第一、二代美国人的故事。他们的名字有着强烈的欧洲气息,他们的父母离开欧洲寻觅更美好的生活,而他们自己则开赴欧战前线,最终长眠在了这片土地上。比如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的列兵朱塞佩•斯帕诺,来自西弗吉尼亚州的列兵安吉洛•马扎雷拉,来自蒙大纳州的列兵埃米尔•维泽,以及来自俄亥俄州的一等兵约翰。
历史学家G.M•特里维廉在自传中写道:“烈士们曾经鲜活的面容现在都已作古。他们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而我们则接过了他们的衣钵。曾今他们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而我们也将向他们一样,消失在暗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