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九点,就好像开闸放水一般,各种学校邮件朝着我那个http://cam.ac.uk后缀的邮箱里奔涌而来。设置的新邮件提醒音是JARVIS的那句“Incoming email”,九点过后,那邮件的汹涌程度,往往是JARVIS在那不停地“incoming – incoming – in – in – incoming” 连个句子都说不全。

讲座,公开课,邀请函,学术会议,Lecture,seminar,workshop,conference,talk,meeting,opportunities……太多了。连大学的托尔金爱好者社团,每周也会发来“这星期我们讨论Minas Tirith院中白树对阿拉贡回归王位的征途有什么象征意义”这种邮件。当然也有奇葩如科幻社团,发来的邮件抬头是“诸位先生,女士,孩子,性别不明人物,宇宙旅行者,跨时空气团存在,各式蘑菇和茶杯们”,另起一行空两格,“明天看电影”。

前几日,世界银行中的谁,发了封信到系里,说有机会来剑桥访问,希望可以安排和学生见面,之前经常招剑桥毕业生,云云。被转到系群邮里,被我们咕咕笑了一顿,说此君肯定没研读过我们系老师的著作,将世界银行批的一无是处,这是干猴么泥。

就这么小一块地,每日有无数个听大牛讲座,和大牛交流的机会。组织者最担忧的是没有人来,发邀请邮件无不用大字写着:免费食物!还有酒喝!连这也不行,之前系里一群人邀请了某国家的外交部长来发言,负责邀请的同学恨不得让我们签字画押拖家带口地来,就是怕冷场。不是瞎谈,那一日老师说,这儿的学生是想的最明白的,时间不方便,没有吃的,地点太远,管你是什么特邀嘉宾有多少头衔,忙得是上一场刚见了小布什还是下一场要去见习大大,不来就是不来。

学生和大学一样拽。之前皇室大婚,全英国放假一日,办公室里老师翻着眼睛说:剑桥大学是不会因为皇室结婚而放假的,照常上课!那字正腔圆的样子活生生把皇室音打下马去。然而过几日法国自行车赛要来剑桥,交通受阻,实在无法了,不情不愿地放假一天,邮件里写道:“As you may have heard, there is a little bike race going on”,收到邮件后止不住又笑一番。

所谓传统之坑爹,学校老师和学生都感同身受。某学院,就不点名了啊,以大草坪出名,三块草坪,一块学生可以踩,两块只有Fellow和Master可以踩,后面还有个花园草坪,只有Master可以踩。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传统,连黄老在《万历十五年》的序里也提到过。停自行车地方自然也是不同的,有学弟在Fellows停车地方停了自己的车,被罚一镑钱。收钱的老师安慰他:你要这么想,你和fellow也就差一镑钱。

当然也有高傲到让你不敢笑的时候。在录取通知书上,明确黑体大字写着:“在没达到要求前无论如何不可前往剑桥”,毕业的时候手册又黑体大字写着:“倘若衣冠有一丝不符合要求将被拒之门外”,只是看见前者是充满了初来乍到的惶恐,等看到后者则已经是熟门熟路,安之若素了。

在剑桥读文,还是很悠闲的。系里一水儿的绿沙发,养了两盆花,一盆叫国富论,一盆叫资本论。冰箱、微波炉一应俱全,每人每个月捐点小钱,柜子里塞满了茶叶咖啡热可可饼干蛋糕,下面有个标签,上书:社会主义。过了两月去看,社会主义满满的,资本论欣欣向荣,国富论却枯了,大乐,感情这花还挺有学术敏感性的。

到了午餐的点,手携一本书,去楼下咖啡厅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当然很少人会真的觉得餐厅的东西好吃(这已经是很客气的表达了),但学校餐厅有多努力你们造吗,fair trade茶叶,跨文化fusion餐,瓶装绿茶人参水(!),一股new age混合着学生movement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生怕被人讥笑主流或者剥削第三世界劳苦人民一样。为了不剥削劳苦大众,自然只能在价格上剥削学生,食物上剥夺味觉了,有一日吃完饭听见办公室诸位在那里交流心得:你吃的什么呀?那是三文鱼饼吧?啊?我还以为就光是土豆饼呢,三文鱼在哪里啊?

偶尔跟着去理工科系观摩,发现大同小异,除了有些系里没有微波炉(影响实验结果),工作环境舒适,到了午餐的点,手里拎着一管试剂,去咖啡厅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等等!你手里拎的是什么?重要实验需要病毒,怕被偷,必须随身携带???你离我远点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理工科的战斗人士们就叽叽叽叽地开始讲故事了:前不久寄生虫学科丢了两只携带疟疾的蚊子,大骇,层层上报,最后上头批下来:英国这么冷,估计早就冻死了,没事。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当务之急是,给剩下的蚊子开暖气了没有? 看他们笑的前仰后合,我只能表示我们文科生读书少,不要骗我 눈_눈

自从听了故事,每次去Downing Site都绕着寄生虫科那栋楼走。直到内部人士好心告诉我,这些段子都是不可能的(果然是骗我!)然而隔行如隔山,怎么也没能建立起对这些尖端危险学科的安全感。路过生物化学系照样绕着走。

又一日,某君在为军用飞机制造调整参数,一边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游,一边看着星际迷航,一边做着计算。过了许久,惊呼,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是算不对了,小数点移错了位! 正在思考社会人生的我,一口茶没喝好,险些浇在了书上。 我说,你没听说过什么一个小数点导致火箭发射失败的故事呀?他说,听说过呀,这不是发现了吗,没发现才发射失败呢!

……

当理工科的天才们漫不经心地为科技发展做出贡献的时候,文科依旧在剑走偏锋地形而上。虽说达不到忧国忧民的高度,但也见过学姐在春寒陡峭的时候穿着薄薄的连衣裙凌波微步而来,问及为何如此美丽冻人,答曰“近日读反corruption研究文献,发现多年来成效不佳,心情不好,需要换套裙子改善心情”,不禁深深感叹东欧人民真是战斗种族。系里群聚seminar,话题照例扯远,从地域研究开始,到老师大力抨击“汽车”这个现代发明结束,因为汽车需要铺路,铺路需要柏油,柏油牵扯到能源争夺,牵扯到全球变暖,牵扯到世界和平……“每个人都知道塑料袋不好,要随手关灯,和从没有人说我们不应该开汽车,不是少开车,而是不需要汽车。村里一辆小电动火车作为紧急运输措施,其他时候自行车或走路就够了!” 这令太过习惯现代化舒适便利的我们目瞪口呆之余又深深觉得这的确是在剑桥住久了能得出的结论。

刚来剑桥,一窝蜂地去体验新鲜的剑桥传统,formal hall,剧院,划船,may ball,呆的时间久了,能够让各路学生乐此不疲地交流吐槽的只有那些高傲无边笑点走偏的老师和校方邮件,哦,还有 那凶残指数爆表的天鹅。渐渐地都窝在屋子里系里办公室里图书馆里了,万般皆无聊,唯有读书高。要是论文写不出,只好上来玩知乎。

咦,好像跑题了。

总而言之,在剑桥读书是一种享受,当然前提是你得把“书”认真对待,而对“读”漫不经心。拎着一本书,捧着一杯茶,慢吞吞地一边爬楼梯一边思考一个抽象的问题,遇见同样捧着茶杯神游天外的老师心照不宣地笑笑,这大抵便是令人心中痒痒的剑桥吧。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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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日报】
你都看到这啦,快来点我嘛 Σ(▼□▼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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