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反犹传统说的太多了,我简述一下,战争需要资金,资金只有用采邑收入作抵押,从犹太人那里借,于是贵族出门玩战争游戏,犹太人下乡演黄世仁,农民变杨白劳,因此所有的欧洲农民基本都反犹。形形色色的包税人制下,犹太高利贷者往往是最大的得利者。同时,农民和税吏要是起了争执,就得打官司。犹太人有钱有文化,世俗法庭,玩条文法律,他有口才,有合同;玩暗箱操作,有金币,有人脉,农民根本玩不过犹太人,而且犹太人除了经济上不太低调,做人也不太厚道,每次有外敌入侵欧洲,犹太人商人往往都是带路党,加上天主教会的搅合,反犹思潮就应运而生。
现在我们来看德国,19 世纪后半期,德国从列强中脱颖而出,拥有三个自信,广袤的国土,殖民地与发达的工业体系。全民福利与东扩战争后的「包围孤立政策」使德国人相信诸列强亡我之心不死。从而「富国强兵」是其唯一的任务。同《威尼斯商人》类似,别的国家拿金银下注,德国人拿血肉下注。
昭和年的日本人也这么认为,纷纷以德为师。他们的结果不言自明。
一战后新生的魏玛共和国乏善可陈,她的魏玛宪法倒评价很高,包含了美国宪法拥有的几乎所有优点,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最高权力属于总理(议会领袖),而总统拥有非议会会期的紧急特别权(宪法第 48 条)。这直接导致了 1923 年后的议会里大量争执不下的僵局。对德国人来说,他们一直受到这样观念的支配——德国人跟德国是形而上学的有机整体,任何分裂伟大祖国的行为都是不能原谅的。最终议会沦为党派表达主张的舞台,而伟大光荣正确的德国实权掌握在总统手上,从第一任总统艾伯特开始,他们就习惯了依靠总统权力的强迫手段,而非国会议员来解决分歧。到了兴登堡时期,他大量解除大臣职务,解散国会,德国议会政府基本形同虚设。后来的希特勒利用的正是这个宪法第 48 条将破坏宪法的进程推上了高潮。
这种宪法漏洞本应造成不了多大问题,事实上紧急状态恰好是冷战时自由世界的威权主义者们应对苏联威胁的唯一可行之路。但它却从思想上分裂了德国人,战前的德国是以国王,军官,地主,法律教授,路德宗牧师为主体,自称「东方人」,他们对西方的一切都恨之入骨,其结果为非自由主义。他们希望使自己纯洁的文化不掺杂任何杂质。同时恢复中世纪德国在东方的殖民地与利益。最终创造一个不属于盎格鲁 – 萨克逊文明的大陆帝国。他们认为当德国抵制不住西方诱惑时,就会遇到灾难,真正的德国不是世界文明,而是自己的种族文明,当她在东方追求自己的使命时,就实现了愿望。他们统治了德国,挑起了德国的战争欲望,最终又输掉了战争。
然而在他们的宣传下,人们把战争失败的原因归咎于背信弃义的「西方人」,「西方人」是伦敦和巴黎的傀儡,是纽约华尔街等控制世界的阴谋财团的代言人,是「西方人」签署了停战协议,接受了和平条约,引出了共和国,并用议会制度分裂德国。这种极端的偏执一定程度上是俾斯麦故意造成的,但早在 1914 年之前,随着德国的全球目标的形成,这种偏执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和习惯。战争带来的灾难使这种幻想更加执着——德国是高贵,孤立无援而痛苦的。德国被西方那些下等人所嘲笑,他们强迫德国人签订了可耻的和约,他们通过货币战争与金融手段腐蚀德国,他们通过文化入侵来演变德国纯洁的文化。这种情绪在纳粹执政后的《选帝候大坝》中体现的很深刻。这本书抨击了魏玛德国的「西方人」妄图通过&%主,可口可乐,相对论,天赋%¥,布尔什维克,流产,钟表,奶酪来摧毁德国文化的野心。
在魏玛德国时期,犹太人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暴力」。图霍尔斯基是犹太人,讨人厌的批评家 Maximilian Harden,Theodore Wolfe ,Salto 都是犹太人;受「西方人」欢迎的导演和戏剧家斯特恩海姆,施尼兹勒是犹太人;演员柏格纳,萨克,维德特,科特纳是犹太人;《法兰克福报》《柏林日报》《沃斯锡报》,还有数不胜数的出版商,作家,艺术家。包括那个怪物卡夫卡都是犹太人。哪有让「纯粹的德国人」感到不安的变化,哪就有犹太人。犹太人的大量涌入对德意志来说是一个新鲜的冲淡物,是文化侵略的急先锋。
反犹主义浪潮是在 19 世纪末,俄国是屠杀犹太人的刑场,巴黎是反犹的理论策源地。这个时期正是历史决定论者用达尔文的自然选择原理制定的法律来解释现代化的时候,传统的基督教文明用来解释「邪恶」的工具是撒旦,而这种新型的国家信仰通过塑造敌人达到解释「邪恶」的目的。这种现代反犹主义理论中,有选择资产阶级作为攻击目标。这种新的不同于中古欧洲的反犹主义。它的本质是现代社会中个人到集体罪行转移的过程。即「我们没错,都是因为他们」的心态。这种心态配合德国的浪漫主义运动——即「重返乡野」达到了高潮。不细讲。
反犹在德国起初表现为一种文化和艺术现象,使人在灵魂深处闹革命。他们主张用德意志式的宗教代替基督教,因为基督教已经「犹太化了」;他们认为被同化了的犹太人是害虫,扼杀了民众的创造性;强调德国在反抗犹太人时「野蛮」和「哥特式暴力」的重要性,欧陆诸国都有有自己的罗马叙事,日耳曼人他们认为自己继承了希腊贵族的理想与罗马人的正义,同时补充了本民族的英雄主义。因此,摧毁犹太民族的重担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这种现象持续到 20 世纪,任何一个德国领导人都能够利用这些存在了几乎一个世纪的心态,标语,理论,观念,幻想来实施自己的野心,恰逢此时,《凡尔赛和约》带给德国了大批犹太难民,日光之下无新事,此前,此后无数次出现过的原住民对新移民的斗争再次出现——对犹太人的双重税制,孤立政策与种族隔离。1918 年柏林最畅销的小说,描述了一位犹太富商如何强奸了高贵纯洁的雅利安人姑娘。社会对犹太人的暴力行为也愈演愈烈,在巴伐利亚警局询问如何应对愈发暴戾的反犹形势时,柏林的回复是不予理会,因为「反犹自有其道理」。
犹太人试图用两种方式解决困境,有的人寻求更深层次的同化,参军,做工,比德国人更恨英国人。有的人寻求犹太复国主义。他们不断在理论上辩驳反犹理论(事实上这些理论大都破败不堪),在实践上成立战斗组织,学生会与俱乐部。但反犹太主义是变化多端,多分枝与不受逻辑控制的。一个德国人也许会不言不语,但当一群德国人一起时,他们就会高呼「打倒小犹太」。对此,格尔兹坦有过精妙的描述「揭露反犹的根基是没有用的,当所有的诽谤都被驳倒,所有的歪曲都被矫正,所有的错误思想都被清除,对犹太人的憎恨会作为某种无可辩驳的东西保留下来。」
正是由于以上几种原因,彻底隔绝「德国」与「西方」冲突的想法在很多人的头脑中形成,反犹主义一直将自己描写成一场防御运动,如今却主张大规模使用暴力,因为人们认为不但在德国,而恰在整个欧洲,无论共产主义出现在哪里,犹太人就在哪里担任领导,他们在柏林的策动了斯巴达克斯起义,在慕尼黑建立了苏维埃政权。甚至德国人相信列宁的真实姓名是齐德布鲁姆。他在苏联的恐怖统治对反犹的极端分子来说是一个无价之宝,特别是因为被处死的大多是农民,而契卡中最残暴,不加掩饰的刽子手正是拉脱维亚犹太人拉齐斯。不断有来自苏联的恐怖消息传来,这些消息当然完全正确的,百年后的今天,我们甚至通过各种档案发现了苏联更加恐怖的行为。这些消息是人们展开想象力的基础。也是反犹分子的无价之宝,因为列宁杀死的大都是农民,于是,作为共产主义的孪生兄弟,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后来就充分利用红色恐怖作文章, 声称苏联杀死了三四千万人,尽管他在数字后边加了个 0,但是依然抹不掉这些原始数据的可怕。
最终,他将他的国家社会主义斗争说成一次先发制人的反击,并且声称准备用十倍的行为来回敬苏联的行为,犹太人将不会成为无辜的牺牲者,而是真正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