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海洋珍珠号”商业渔船在北太平洋的寒冷水域航行。船上载有100吨铁屑和11名船员,领队是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美国人罗斯·乔治,现年62岁。船只驶过加拿大版图,到达众人皆知的海达漩涡区。在一处被选定为实验区的涡流海域,乔治及其船员把铁屑与海水混合,通过事先准备好的软管注入大海,海水变成红色。8月初“海洋珍珠号”返港,船员另外装上20吨铁屑。几周后,他们又一次将其倾注在海达漩涡区附近,使这一历史上最大胆、并在不久前臭名远扬的人为改变地球气候实验告一段落。
探险队的目标远大,但资助方却名不见经传。乔治的远航经费来自一群村民,他们居住在偏远的夏洛特皇后群岛,距温哥华西北约500英里。乔治及其生意伙伴计划将铁屑倒入海洋,以刺激漂浮生物的繁殖壮大,该项目获得了全镇的支持。浮游生物会喂饱饥饿的大马哈鱼,而大马哈鱼是岛上居民赖以生存的传统食物,此举同时能够除去空气中重达百万吨的二氧化碳(即CO2)。(像所有植物一样,水藻类浮游生物可通过光合作用吸收CO2。)这样做的目的是:将充足的鱼类和价值数百万美元的“碳信用额度”拿到国际市场上出售。
返回陆地后,在温哥华,乔治和助手们起草了一份考察报告,宣布“海洋珍珠号”已在方圆3800平方英里以上的贫瘠海域播撒了浮游生物,人们将会看到“一亿吨郁郁葱葱的浮游生物在绿油油的海面上茁壮生长”。据记载,除了逆戟鲸、海豚、大量金枪鱼,以及一群群喜好夜间捕食的乌贼,以前很少出现的鳍鲸、抹香鲸和大须鲸现在也在这里成群游弋。信天翁、海燕、海鸥和其他海鸟在船舶上方盘旋,黑雁群则落在水面上,随着密布的漂浮生物上下起伏。
但乔治却没有公布这些调查结果。相反,他开始私下对数据进行编译,并告诉人们,他打算精确评估一下自己从大气中去除的CO2总量,再请一名独立审计师证实他所拥有的碳信用。
如果计划如此,那么很快便会落空。2012年10月,伦敦《卫报》报道了乔治探险的新闻,称其“违反两项联合国公约”,擅自实施大规模海洋施肥试验。众多媒体以警告(往往是抨击)的口吻跟进报道,其中一些文章更为过分,竟给乔治带上“流氓地球工程师”或“生态恐怖分子”的标签。在一片喧嚣声中,加拿大环境部长彼得·肯特指责乔治从事“流氓科学”研究,并承诺任何违反该国环境法的行为都会受到 “量刑最重的起诉”。
就乔治本人来说,他认为媒体是在误传,强调自己进行的是严谨的研究。在争议声中,他接受了《科学美国人》的采访,当被问到他的铁肥计划是否奏效时,他的回答是,“我们不知道。正确的态度是‘用数据说话’。做工作、得到数据、让数据开口讲话,数据会告诉你事实是怎样的。”虽然大多数评论家似乎认为乔治走得太远,但一些人也表示了同情,或至少是困惑不解、举棋不定,今年夏季即将举行的一次沙龙聚会则把议题定为“罗斯·乔治应获得诺贝尔奖,还是该被或判刑?”
乔治的努力使其成为一个小群体的成员,而且该群体正在不断壮大。这些人坚信,只要对我们星球的自然过程进行主动干预,就可阻止全球气候变暖,这个方法被称为地球工程学。地球工程师提出先从看似微小的事情上修修补补,例如把道路和屋顶涂成白色,以反射太阳辐射和外星物质;还有一位印度物理学家提议,使用核聚变将地球轨道延长一或二个百分点,从而减少太阳辐射强度。(一年也会增加5.5天。)
因为地球工程的方法既雄心勃勃又未经测试,它与报警动态紧密相连,互为因果。据国际能源机构测算,如果全球CO2排放量继续增加,在未来一百年内,地球温度会上升3.6摄氏度,使该星球比1500万年前中新世更加温暖。出于这一原因,地球工程学的支持者认为风险是存在的,必须采取措施,包括美国中央情报局在内的几家美国联邦机构已经联合起来,为国家科学院的一项研究提供基金,对提交上来的一系列地球工程技术进行调查。
不过,“对地球气候进行主动干预”的理念本身就会引发焦虑。由于一个地点的方气候变化很可能对世界其他地方产生或好或坏的影响,因此,怀疑者以不安的眼光注视着地球工程所带来的意想不到的后果。例如,2013年英国气象办公室研究发现,北半球的火山喷发与非洲萨赫勒地区的干旱密切相关。许多科学家担心,地球工程在得失分配上难以实现公平。
对于围绕着地球工程学(乔治认为这个术语是不公正的歪曲)的辩论,乔治的贡献集中于他和其他人所说的“铁肥的潜力上。这涉及到向海洋投放铁屑,以便刺激浮游植物的生长,而浮游植物是海洋食物链的第一环。原理很简单:浮游植物通过光合作用,吸收大气中的CO2,当以它为食的生物排泄和死亡时,有机物资缓慢沉入海底,与此同时,带走数百万吨碳。随着时间的推移,星球会冷却下来。
尽管这种理论非常简单明了,但许多海洋学家和气候科学家却不买账,并警告说,此举可能产生副作用——死亡带、赤潮区和有毒鱼类会随之而来。在过去二十年里,十几个探险研究机构进行过小规模施肥试验,结果喜忧参半。尽管科学家们渴望对这种想法进行进一步研究,但他们的共识是,必须进行更多研究之后,才能将更多铁物质散入大海。乔治表示反对。2013年3月,他在自己的网站russgeorge.net上发表了《浮游生物宣言》,谴责“那些叫嚣着‘不要地球工程’、‘别碰海洋’和‘注意预防原则’、阻止我们的补给和恢复活动的人。”乔治写道,这样做的原因是,“面对悲剧而无所作为,这样做本身就会导致严重的直接后果,从前人们已从奥斯威辛集中营、卢旺达,以及更近期的华尔街和欧元主权危机中领悟到这一点。”
最重要的是,罗斯乔治可能终其一生都要特立独行,正如他常说的,“拯救世界,顺便赚些钱。”(他的网站上称这句话是他的“咒语。”)乔治从来不同意在这篇文章探讨以往的经商记录,但他的熟人在访谈中透露,他居无定所、雄心勃勃,常常参与一些短期商业投资。他出世在波士顿郊区,父亲是一家原子能机构的化学家,但搬了好几次家,乔治在盐湖城上高中,就读于犹他大学,未获得学历便辍学了。1971年之前,乔治已深入过加拿大荒野之地,爬山、划船、航行到太平洋海岸。
几年后,乔治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矿业部工作了很短时间,和来自多伦多的女孩麦琪·诺里斯相爱了。后来这对夫妇住在一起,结了婚,并定居在温哥华。诺里斯回忆说,与此同时,乔治建立了一系列企业。其中一家是在赤杨木上培植香菇,另一家企业养殖黑鱼,还有一家生产自我修复式防波堤。最终,他开始为绿色和平机构服务,想做一些更了不起的事业。
1988年,乔治仅差一年就到不惑之年了,已有两个女儿。“罗斯显然是一个能干、勤劳且有抱负的人,只是在温哥华没有贵人点拨,”诺里斯说,此时她已与乔治离婚。但“有一个地方,没受过正规教育的人只要特别聪明,拥有充沛的精力和想法,就能做大。那地方叫做硅谷。” 乔治把家搬进加州帕罗奥多市的一套两居室公寓,装好电话和传真机,希望展开新业务。
乔治搬到那里不久,1989年3月他获悉,犹他大学的科学家们宣布已在室温下完成了持续性核反应实验,这一现象被称为“冷聚变”。那一刻,世界似乎处于巨大变化的边缘。
不幸的是,后来的研究人员无法重现最初的结果,主流科学界对该报告的兴趣很快烟消云散。但对罗斯·乔治而言,冷聚变的诱惑具有决定意义,他相信,经过一些调整,冷聚变仍会发生。这一概念对他的影响长达十年以上。
当乔治决定投身于核物理的世界时,他并不具备相关资质,所以20世纪90年代初他开始自学,并与冷聚变的研究人员取得联系。后者包括罗杰·斯特林厄姆,这名实验人员的兴趣在于声聚变,也就是人们所设想的,气穴泡崩裂会导致核反应。根据斯特林厄姆的回忆,1992年他们两人共进午餐,乔治说“愿意放弃一切,尽其所能,使我们的关系继续下去。”
斯特林厄姆说,他吸纳乔治成为“E探秘科学”的生意伙伴,该公司是斯特林厄姆创建的,地点靠近山景城,其宗旨是在声聚变的基础上,创造一种替代性能源装置。斯特林厄姆性格内向,适合做科学研究;乔治积极能干,负责业务发展和公共关系事务,尽管乔治偶尔动作笨拙,语速太快了一点,还很少正视别人的眼睛,但他也可以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推销员,说话语速极快甚至是一大优势。“这就好比他的大脑比嘴的工作速度更快,” 斯特林厄姆的妻子朱莉·华勒斯回忆说。
但E探秘科学公司的合伙人最终关系恶化了。“他确实宣称以公司为家,”斯特林厄姆回忆说,并补充道,最终乔治把E探秘科学的标示从实验室的前窗摘下,换上了新公司的牌匾,说要为自己打工。斯特林厄姆结束了合伙关系,但乔治一直在工作现场出现。“他这人很难缠,”斯特林厄姆说。
在家庭方面,事情同样在走下坡路,诺里斯说。1998年她和乔治分居了,几年后,乔治搬进了停靠在加州半月湾的钢丝网水泥船上居住。
那时,冷聚变研究是一个被主流放弃的领域,但仍有一群日渐孤立的信徒对此不懈追求。不管怎样,乔治又坚持了几年,建立了一系列企业,其中一家名为D2Fusion,对外宣称是“专注于开发和提供廉价、清洁、无浪费和实用核能源的公司。”他本人还自称为“医生”,并开始在国际冷聚变会议上公布研究论文。但是,尽管奉献精神可嘉,但乔治能感觉到冷聚变逐步式微。如果想有所突破,必须转向其他领域。
1997年世界各国领导人齐聚日本,签订了著名的《京都协议》,191个国家达成共识,为包括CO2在内的几种温室气体设定了排放限制。该条约催生出一套复杂的国际交换系统,企业之间可以购买或出售“碳信用额度”,即获准排放的CO2数量。每一个信用额度相当于一吨CO2,买的额度越多,可排放的CO2越多。实体企业也可以通过植树等工作消除大气中的CO2,以获取CO2信用额度。在美国和欧洲建立六家调节碳交易所(包括芝加哥气候交易所),作为碳信用额度的公开交易场所,专营经独立审计师认证的碳信用额度。
同时,一个不受管制的自愿市场网络在互联网上相应出现,乔治开始涉足其中,尽管此时他还在继续追逐冷聚变梦想。他组建了一家名为Planktos的公司,并在其网站上出售碳信用。根据该网站的提示,花上10美元,你便可以买一本签名证书,该公司将保证从大气中吸收一吨CO2,“让它从你名下的Planktos库存中永久退役。”
即使在新的领域,乔治也很懂得如何取信于人。2002年6月,当80英尺纵帆船“拉格兰号”(其所有者为摇滚明星尼尔·杨)靠泊在半月湾时,乔治下榻的钢丝网水泥船正停在附近。他设法跟杨或是后者手下的一名雇员搭上话(其他人的描述有所不同),获准租赁该船及船员六周。6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游艇起航前往夏威夷,三周后,抵达大岛以东约500英里的地方。甲板上摆着几个注满三氧化二铁溶液和海水的塑料桶,乔治和船员则在船只侧面,利用舱底泵把液体送入大海。
此次探险让乔治登上了《自然》杂志,获得了赞誉,照片上的他在“拉格兰号”上掌着舵,一面美国国旗在身后飘扬。这是一次令人怀疑但又令人尊敬的航行。随着个人形象的高调曝光,乔治开始寻找投资者。
乔治的第一大投资商是温哥华的工程师兼房地产大亨尼尔森·斯卡伯尼亚,后者同意拿出400万美元,作为乔治的工作经费。乔治购买一艘退役的110英尺研究船“天气鸟II号”,将Planktos公司总部从他的小船搬到了加州福斯特市。在那里,乔治开始组织下一个项目:航行到加拉帕戈斯群岛,向海洋投放45吨铁矿石粉,随后还有五次铁肥任务。
2007年3月,《发现频道》组织了一次促销活动,乔治驾驶着“天气鸟号”上溯波托马克河,来到华盛顿,船上的船员大多是刚毕业、乘船旅游的大学生。乔治也在国家新闻俱乐部讲话,7月他返航后,向下议院能源独立和全球变暖委员会提交了有关碳市场的专家证词。同月他来到罗马,在梵蒂冈一次隆重的仪式上,向红衣主教展示了一张裱在镜框中的碳证书,并许诺他将代表Planktos欧洲附属公司,在匈牙利种植树木,使梵蒂冈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碳中和国家。
乔治看到命运之星继续冉冉升起,他甚至在9月出席了TED沙龙聚会,这次活动的主题是“热科学:应对气候危机的激进想法”,由宝马和康泰纳仕公司联合赞助,他在会上公开了自己的计划。尽管如此,政府人员和环保人士中一些人却行动起来,制止他到加拉帕戈斯群岛探险,有人甚至威胁将对他实施人身攻击。11月,当“天气鸟号”终于起航时,它干脆绕过了加拉帕戈斯群岛,驶向加那利群岛,船员希望在那里将一堆堆铁运上船,在某处倾倒进大西洋。但当船只驶近港口时,遭到了西班牙海警的拦截。“天气鸟号”经过一段时间的漂流,终止了航行。
斯卡伯尼亚没有因使命失败而责怪乔治。(他还高度赞扬乔治,说 “我失了所有的钱,但没有遗憾。”)但他没有承诺继续投资。2008年2月,Planktos公司宣布无限期暂停运营。工作人员被遣散,办公室关门,“天气鸟号”被卖给了一家石油勘探公司。乔治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指责说,该公司的消亡“由于正统派十字军发起了一场非常有效的诬蔑战。”
加拉帕戈斯群岛的插曲使世人对乔治的关注更上一个台阶,但多数是敌意的,他越来越不信任媒体和政府当局,这一点使他与下一个合作伙伴尤为合拍。那人名叫亚力山大·施普曼,是德国商人,自称“自由思想家”。施普曼认为,人类活动促使气候变化的概念是一场骗局。(他还认为吸烟的健康风险被夸大了,甚至可能是不存在的,几年前,他曾为一家允许乘客在航行中吸烟、喝酒和赌博的豪华航空公司寻求银行融资,但无果而终。)当我在瑞士找到施普曼,他先问我对世界新秩序有何看法。
我问他此话怎讲。
“偷窃者和技术统治论者领先,民主完蛋,联合国主导世界。事实就是这样,这就是宇宙的规划。”
我说是的,我知道阴谋论。
“这不是阴谋论!”他说,“这是一场阴谋!他问我是否已经听说过21议程,即联合国种族灭绝计划?彼尔德伯格集团呢?佐治亚引导石?千年虫?爱国者法案?《禁止网络盗版法案》?“从更大的视角观看,脱离当前的大环境,”他建议。“把每天轰炸你大脑的愚蠢想法清理一下!”施普曼花了一个小时做解释,如果我希望正确了解施肥,必须明白他所说的这些知识。
我问施普曼,鉴于他的观点,为什么想为缓解全球变暖的计划提供基金。“我正在利用这套系统从内部瓦解该计划,” 他说。施普曼解释说,他想组建一个由十艘船组成的船队,全年不断向海洋倾倒铁屑,产生成千上亿的碳信用额度,将其投入市场,把碳补偿价格“砸下去”。
这是乔治在董事会上提的计划吗?
“哦,他喜欢这个计划,”施普曼笑着说,“因为我们将从中大赚几十亿美元!”
但事实并非如此。2010年7月,世界上最大的碳交易所——芝加哥碳交易所宣布,将现有员工裁减一半。即使没有施普曼的帮助,碳价格也一落千丈,几枚硬币就能到碳信用额度,而在以前,这一价格曾最高升至七美元以上。到2010年年底,交易所干脆停止了碳交易。施普曼失去兴趣,决定改行。乔治又必须自力更生,不过这一次他又撞上大运了。
好运于2010年降临,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弗雷泽河上,出现了近一个世纪以来最大的红鲑鱼回流群。几十年的鱼群数量下降,促成了这次激增;前一年的鲑鱼洄游量已低至170万尾。但在2010,估计有3400万尾鲑鱼将游回内陆产卵,好运让科学家困惑不解,他们一直讨论个中原因。一派学者认为,它与2008年阿拉斯加阿留申群岛一座长期休眠火山的喷发有关。根据这一理论,火山喷发释放出含有富含铁元素的漂浮物,孕育了大量浮游生物。这个观点引起了乔治的注意。
甚至在2010年之前,乔治已经与老马塞特镇上的海达印第安人有了接触,这是一座贫穷的小镇,居民人数750人,坐落在夏洛特皇后群岛北端的海岸。在经营Planktos公司的那些日子里,乔治已将海达漩涡选定为六个实验区之一。现在,随着Planktos公司淡出视野,乔治的目标转向老马塞特镇,希望从那里获得资金。小镇代表名叫约翰·迪士尼,是英国后裔,现任该镇经济发展办公室主任。乔治和迪士尼都认为,海洋施肥有可能通过渔业和碳信用两条途径使老马塞特镇走向富裕。
2010年9月,迪士尼和乔治建立了实体公司,名为海达鲑鱼恢复公司。海洋探险需要投资250万美元。尽管碳市场状况惨淡,但该公司预计,第一年能够赚回多达3500万美元,投资回报率将近1300%。
在接下来的2011年3月,迪士尼针对投资铁肥召开了三次公开会议,并组织了一场全村范围的投票。据参加会议的海达村妇女格洛丽亚·陶伯讲,极少(只有13个)人弃权。“谈话基本没涉及到鱼,”海达村一位名叫阿普丽尔·怀特的艺术家说,重点是潜在的投资回报。最后,111名部落成员投票赞成,57人反对。迪士尼代表老马塞特镇,把资金抵押给当地信用社,获得250万美元贷款,担保资金来自部落信托和村里的储备基金。
为准备向海洋播撒铁种子的过程中,乔治及其伙伴避免了来自加拿大政府官员的干扰。因为马塞特镇上的海达人相对于加拿大其他地区而言,只有有限的政治独立权,因此,满载铁屑的“海洋珍珠号”不能悬挂加拿大国旗,而是挂着老马塞特村议会的旗帜。(海达鲑鱼恢复公司的运营官杰森·马克纳米对此存有异议,他认为“海洋珍珠号”属于““加拿大船只”。)
《卫报》对乔治的行动进行报道后,争论甚嚣尘上,几近失控,海达鲑鱼恢复公司的代表在温哥华水族馆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老马塞特镇的几名领导为此事赶了过来,包括迪士尼和部落镇长肯·瑞。乔治未出席会议。瑞戴着海达礼仪头饰冷静地站在讲台边,迪士尼拿起了麦克风,为公司的首席科学家辩护。“罗斯·乔治没有,我说没有,到我们这里来欺骗我们,或向我们推销一堆商品,”他说,“我认识罗斯已有10年之久,我告诉你一件非常稀罕的事就是:他从来未对我撒谎,只有他才告诉我真相。”
在围绕着乔治使命的喧闹销声匿迹时,我联系到他,问他是否愿意和我见面。关于采访条件,我们展开了旷日持久的非正式谈判,大部分是通过电话进行的,乔治语调很高,说话快速而紧张。好在与我多次交流后,乔治同意我对谈话录音,于是我预订了飞往温哥华的机票。
接着在2013年3月27日,即我打算亲自会见乔治前仅两天,来自加拿大政府的环保部门、身穿黑色制服的特工来了,对海达鲑鱼恢复公司温哥华办事处执行搜查令。在一排排的计算机和实验室设备中间,他们看见包括乔治在内的几名工作人员,并把他们赶进地下室的一个小房间。在接下来的22小时内,警察给每个人录了口供,并搜查了他们的电脑,以寻找证据。
对此一无所知的我住在温哥华的一家酒店,尽量想找到乔治,后来终于通过电子邮件见到他。他通知我,双方的见面取消了。当我要求他重新考虑时,他暗示说我不值得信任。在网站上,乔治称此次搜查“是加拿大环保局历史上最大一次突袭/搜查”,并指出,“事实上,这次突袭的发生时间是在CBC新闻电视向我和村里项目发难的前两天。”
最近见到乔治是在温哥华的一次会议上,我跟珍妮·亚琛在一起,她是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的课程和教育学系博士研究生,当时正在帮助乔治审查新闻报道。她告诉我,记者、科学家、环保团体、加拿大政府,甚至联合国都联合起来,中伤乔治的人格。但是她说,罗斯·乔治还不是主要目标。为了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得去拜访一下老马塞特镇的海达人。
老马塞特镇坐落在一条狭窄的海岸小路上。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这里天空灰暗,降雨频繁,狂风突然而至。道路崎岖,游人罕至,若不把村子本身包括在内,此处的风景可称得上是优美如画。低矮而饱经风霜的房子油漆斑驳,破败的墙板一个个立在布满垃圾的街道上。开车一两分钟就可以逛遍整个小镇。
2013年4月我到达那里时,气氛高度紧张。加拿大反地球工程组织主任称,最近在老马塞特和斯基特盖特镇(毗邻海达保护区南侧的镇子)的两场公众集会上,ETC集团对铁肥计划进行了攻击。同时,老马塞特镇经济发展官员迪士尼发誓说,工作将继续,“直到我们承诺的一切变为现实。”
极少数公开谈论争议的老马塞特镇居民说起村里的艰难生计。与人们的记忆相比,赤潮(密集的有毒浮游植物,开深红色花朵,可大量消耗海水中的氧气)来的更早,数量也更多,加拿大的渔业和海洋部已宣布当地贝类不安全,不可食用,这与一些环境科学家的警告不谋而合,他们认为铁肥可以触发藻类毒性。担心的不只是科学家。“人人都在想,他妈的,也许是铁造成的!”埃尔维斯·戴维斯说,这个海达人大腹便便,却被人称为“麻杆”,“然后我们看到两头死去的海狮。”
我在海达玫瑰咖啡店找到了村里的镇长肯·瑞,这间咖啡店是他名下的产业。当时是星期六,瑞独自一人。他他穿着黑色毛衣,下摆塞进砂洗牛仔裤,尽管头发灰白,但面容看上去挺年轻。“如果你想知道罗斯·乔治的故事,我帮不了你,” 他说,递给我一杯咖啡。“那不是我们关心的事。”
瑞更喜欢谈论老马塞特镇镇长的工作,他在这个位置上才干了一年半。他告诉我,像老马塞特镇上了岁数的人一样,他曾经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