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水仙花背后那个「自恋」的故事，想必很多人都已经听说过了——名叫纳西瑟斯的少年通过水面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绝世容貌，从此竟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就这样死去并化成了水仙花。水仙属的英文名和拉丁学名Narcissus，均是由他而来；甚至在西方文化里，水仙的花语也因此就是「自恋」——等等，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且不说别的，纵是这个希腊神话本身，也有好几个版本：有人说，纳西瑟斯并非爱上自己的脸，而是在水中看见了自己早逝的孪生妹妹；也有人说，是因为他拒绝了一位水泽女神，香消玉殒的后者拜托复仇女神对他施以惩戒，方才有了投水身亡的悲剧。还有人说这是源于先天的诅咒，或是水底另一位女神的诱惑……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话又说回来，美少年从来就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是什么原因，好像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上图：John William Waterhouse作品《Echo and Narcissus》。Echo即为传说中被Narcissus拒绝的水泽女神，因伤心欲绝而香消玉减，直至最后只剩下飘荡在山间的一缕回声。）
不过，这样的美少年是决计不会出现在中国的神话传说里的。噢，对于我们喜欢大团圆结局的祖先们来说，这是个多么神奇又叫人心碎的故事啊。
中国人的水仙倒还真不是纳西瑟斯化成的。植物学上它们完全是水仙属的两个不同种，比起纳西瑟斯变成的红口水仙，中国水仙却有着更为女性化的质感：娉娉婷婷、冰肌玉骨、弱不胜衣，就连一股清甜花香，闻起来也不像是一个男人的味道，反而常常被用在柔美的女性香水里。会这么想的可不止我一个人——但凡看看它的几个别名「女史花」「姚女花」「凌波仙子」，乃至以洛神、织女、湘夫人相比的，就知道这个宛若仙女下凡的形象是何等深入人心；更何况只需一盆清水，它便能在最寒冷的季节里吐露皎洁芬芳，这样的不食人间烟火，世间实在是再难找出第二个了。便是见惯了美女的风流才子如李渔，也要对它顶礼膜拜：
予之钟爱此花，非痂癖也。其色其香，其茎其叶，无一不异群葩，而予更取其善媚。妇人中之面似桃，腰似柳，丰如牡丹芍药，而瘦比秋菊海棠者，在在有之；若如水仙之淡而多姿，不动不摇，而能作态者，吾实未见也。以水仙二字呼之，可谓描摹殆尽。使吾得见命名者，必颓然下拜。
这样说来，若当真有花神在世，水仙子的美丽恐怕也并不逊色纳西瑟斯吧。
（上图：中国水仙Narcissus tazetta var. chinensis，单瓣品种「金盏银台」。副花冠浅杯状，淡黄色。）
（上图：中国水仙Narcissus tazetta var. chinensis，重瓣品种「玉玲珑」。无明显副冠，花瓣异化为多数，下部淡黄，上部白色。）
（上图：红口水仙Narcissus poeticus。一名诗人水仙，相传即为纳西瑟斯死后所变，也是古希腊地区最早栽培观赏的水仙属植物之一。为该属模式种。）
水仙最早被写作「水鲜」，以其得水而鲜活。后世以「仙」取代「鲜」，却更得神韵。中国水仙的花型可分为单瓣和重瓣——单瓣者清爽简洁，曰金盏银台；重瓣者繁复细腻，曰玉玲珑，也叫做百叶水仙。古人对此早有品评，一般认为金盏银台更贵于玉玲珑，这也是蛮意外的：按理说，自古以来大多数花木都是重瓣的更为讨喜，被认为富贵华丽，落到水仙身上却成了个例外。许是因为大家心中的神仙姐姐都应该两袖清风、神骨清绝，容不得更多的繁文缛节？又或许是因为玉玲珑香气稍逊，就显得像是个过于羞涩而不解风情的美人了。花史里也有记载过红水仙：唐玄宗用金玉盆子装了来送宠妃虢国夫人，可以想见其名贵；但除此之外再不见它的一星半点芳踪，也让人很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
水仙属的俏佳人甚多。除了中国水仙、红口水仙，最常见的应属春日露地栽培的洋水仙，一名黄水仙，没有香味，但更为饱满、鲜丽、接地气。因为是冬雪过后第一批睁开明亮眼睛，朝向这美好世界的，洋水仙也被西方人称为「花园之眼」，多与风信子和郁金香之类来自的球根花卉结伴而行；情窦初开的春季花园里，它们高明度的色彩总能带给人欣欣向荣之感。西式婚礼上也经常会用到水仙作为新娘的手捧花，除了纯洁优美的形色，更具有新生和希望的含义。至于中国水仙……它们的清脆纤弱，恐怕作为鲜切花的待遇是无福消受了，但这也并不妨碍中国人在它们身上寄托「天仙配」的寓意：金盏为男，银台为女，一株花便是一段情；也有说金盏银台为男，玉玲珑为女，两者天仙佳偶；还有的，是说兰花为男，水仙为女，这两种并非同根生的花儿才是一对……虽然听起来有点勉强，但对比那位沉沦于自我虚无幻影中的纳西瑟斯，我倒宁愿相信这样的幸福和快乐才是故事最终结局：）
（上图：洋水仙Narcissus pseudonarcissus组成的手捧花。除「自恋」外，水仙其实也是纯洁与希望的象征。）
（上图：水仙属的部分观赏栽培品种集合。英文中narcissus、daffodil、jonquil均可指代「水仙」，一般认为narcissus指多花水仙品种群，亦可通称；daffodil特指洋水仙为主的品种群，以花大、色艳、喇叭状为主；jonquil特指花朵细小、色泽深黄者，如丁香水仙等。）
（本文部分内容修改自2014年1月的果壳文章 水仙：不只是自恋的花朵）
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蔓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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