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所述，那个历史的关节点上，好多人都转换了门庭信了路德的新教。当然，瑞士一带的人们跟着另一位改革者加尔文的步伐信了另一派新教（这位加尔文改革成功夺取权利之后就开始疯狂的排除异己的变态行为）。英国趁机脱离了罗马教会的统治，自立一派（当然，我们可以吐槽英国这么干完全是因为国王想离婚再娶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可是教皇不同意）。
信了路德教的，往往有两种人。一种是马丁·路德身边的人，比如维腾堡大学的教授团体，当然也包括我们可爱的雷老师，以及奥西安德尔。另一种人，是机会主义者，骑墙派，好事没干过，坏事不敢干，打算另寻靠山的。比如哥白尼身边的那些总是挑刺的教士们。
雷老师为推广《天球运行论》费尽心力。他也知道，把地球看作中心，把太阳看作运动的，会和《圣经》中的一些字句不符。其实那些字句都是诗歌一样的语言，是一种直观的描述。谁要是把诗歌中的描述性语言当做对大自然的科学认知，谁就是白痴。雷老师就写了一个小册子，来解释这一点。可惜，小册子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里，100年之后才得以出版印刷。很久之后人们才注意到这样的思想。
就在雷老师写了小册子但是没能流传出去的这100年里。先后有很多人读到了《天球运行论》。第一个读者，也就是我们的编辑奥西安德尔。
作为路德教的神学家和教士，作为雷老师的好朋友，他受命监督新书的印刷，必须一丝不苟。所以他仔细阅读了几乎全部的章节。他发现，这样的思想，虽然算不上有多么可怕，但毕竟与传统相反，很可能被别有用心的分子利用而打击。哥白尼远在波兰，地位不高；支持哥白尼的雷老师此刻自身难保，还没找到饭碗。自己的大老板路德，恐怕也靠不住。虽然路德并没有点名批评哥白尼，但谁都知道，路德新教的宗旨就是回归《圣经》的原文本身。而如果过分执着于《圣经》原文，恐怕对哥白尼来说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消息。罗马教会倒是没啥意见，不过他们的影响力也越来越有限了。
于是，奥西安德尔老师，做出了一个过于大胆的行动。这个行动的大胆程度，在历史上越是隔得久远，越是显得更加大胆。
他。竟。然。擅。自。写。了。一。个。序。言。放。到。里。面。冒。充。是。哥。白。尼。所。写。（这是我见过的最胆大包天的事了。）
序言里说：
各位读者注意啊，天文学家是干啥的呢？就是观察现象，然后用数学技巧给出一个假设，而真相是不可能了解清楚的。哥白尼老师很有技巧，所以给出了很好的假设。所以大家注意啊，这个理论呢，只是一个假设，可不能当成真相啊。
一部皇皇大论，费劲了哥白尼的一辈子，一个被后人当做革命性的成果，就这样，被轻松地当成假设？！就仅仅体现了哥白尼数学有技巧？！有人表示不服！非常非常的不服！
首先雷老师就不服。雷老师听说了这件事，却无法修改了。很多书都已经卖掉了。雷老师去找奥西安德尔理论，却没得到什么好答复。
另一个不服的，是哥白尼的另一位脑残粉——开普勒。开普勒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愤怒了。他觉得奥西安德尔的伪作简直就是对自己男神的污蔑，对科学理想的玷污，是可忍孰不可忍！
开普勒吹着两撇小胡子等着眼睛怒不可遏，几乎成了祥林嫂，逢人就叨叨。这可不是数学技巧的事儿啊！这是信仰啊！这是革命！这是颠覆性的科学真理！
愤怒中的开普勒，在自己的新书《新天文学》里继续吐槽奥西安德尔老师的大胆行径。好事不出门（雷老师的解释），坏事传千里（开普勒的吐槽）啊。这一下子，事情败露了。大家（各种教会和教派）都知道了《天球运行论》的伪作序言的事，都知道了开普勒怒了，都知道了奥西安德尔的行为。
从此，奥西安德尔似乎被科学界钉到了耻辱柱上，每次说到这段往事都要拿出来鞭尸一番。从此，开普勒成了正义的代言人。从此，哥白尼就以一个被欺负了的作者的形象存在于世了。从此，教会必须重新反思是不是对日心说太包容了。
这一系列的从此，都应该吗？
今天，我们不禁要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谁在保护和推广哥白尼的学说？又是谁把哥白尼的理论推到了危险的地步？如果没有奥西安德尔仔仔细细的编辑工作，如果没有他的那篇大胆的序言，《天球运行论》能轻易问世吗？即使问世，能轻易出售并流传在学术界吗？有可能一出生就遭到反对和查禁，开普勒都没有机会能读到。
如果不是开普勒的吐槽和挖掘“真相”，也就不会引发舆论哗然，也就不会催生教会谨慎对待这一理论。如果不是开普勒的聪明，《天球运行论》也许可以继续的，静静的在世界上流传，影响更多人的视野。
其实，谁都不是傻子。大学里那些钻研数学和天文学的教授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除了个别混日子的傻瓜，还是有不少人才的。他们心知肚明，你说是假设也罢，真理也罢，我们相信它可以更好的运用，我们追求它里面所提倡的简洁的自然之美……而教会呢，你们自己研究学问就好了，别到处嚷嚷，别刺激那些泥腿子反对我呀。这其实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世纪的大学，和中世纪的教会，在很多方面都有这种默契。
所以并不是奥西安德尔老师破坏了《天球运行论》。该印刷的，该卖的书，都完成了。思想也流传开了。你开普勒不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读到并接受了么。你伽利略不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读到并接受了么。销量不低啊！
可就是开普勒这么一搅和，原本的默契不再。该查的要查，该躲的要躲。
所以，是谁在保护哥白尼，又是谁在制造障碍呢？也许，对历史，对人的解读，不是那么简单的线性的事。也许，我们还是不能忘记，在专制面前——哪怕是开明的、支持科学的专制面前——真理也必须站直了腰杆。也许，奥西安德尔的用心良苦+开普勒的怒发冲冠，整合在一起才是科学的脊梁。只是，我们还要对奥老师和开老师，再多一些立体的理解吧。
那么，另一位哥白尼的脑残粉，被活活烧死的布鲁诺该如何理解呢？我们下次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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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海盗河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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