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能看到之前,一定寻找了很久—— 梭罗
2016年底,方舟生物多样性影像中心还在前期筹备阶段,莲花山保护区管理处和广州林芳生态科技有限公司的兄弟把保护区的野生动物(陆生脊椎动物)调查项目交给我的时候,告诉我白马山那里的猴子一定要想办法拍到,这是这次调查的重要任务之一。
我深知他们的用意,在3年以前,他就带着我去过那个可能有猴群出没的地点,并且访问了当地人,得到的结果是这几年猴子越来越难见,数量越来越少。我们都明白,这样一个孤立的种群,如再不调查清楚,很可能在彻底消失之前都没搞明白这到底是哪种猴子。莲花山是广东东南部的一线沿海分布的山脉,从汕头一直延伸到香港,这里属于南亚热带季风气候区,从生态区系来看和广东其它地方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搞清白马山的猴子到底是哪一种是广东生物资源应用研究所(原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袁喜才老教授一生的愿望,袁老在数十年前就知道了这里有猴子,但那时候局限于技术,交通等条件的限制,袁老一直没能亲眼见到它们,但通过村民与猎人的描述,袁老猜测是短尾猴,其实袁老是对的,因为藏酋猴是一个直到80年代才从原来的短尾猴(红面猴)中分出来的一个物种。
后来的胡慧建教授也关注过这里的猴子,但终究因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加上白马山猴子消息又越来越少,这件事就被大家慢慢淡忘了,直到保护区管理处的兄弟跟我重新提起。
今年的3月上旬,保护区整体的红外相机布置工作已接近尾声,我终于把目光对准了山势陡峭,沟壑纵横的白马山这块最难啃的硬骨头。那天下午,我和白马村的黄村长来到山上猴子可能出没的地方,一看我差点傻眼了,这完全是一片毫无道路可言的陡峭的悬崖,高达数百米,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悬崖峭壁的保护,沟谷和山坡上还保留了一部分发育较好的原生常绿阔叶林。我们艰难地在密林和峭壁上砍出一条路来,并在悬崖上猴子可能通过的地点安放了两台红外相机。这次,我发现了猴子粪便和啃食草叶的痕迹,终于相信白马山的猴子不再是传说。
4月初的一个黄昏,我重返这里,检查红外相机是否有所斩获,没想到一个月下来,拍到的野生动物寥寥无几,更别说猴子了。5月21日,我和伙伴们再一次来到了这里,华南的5月底已经是30多度高温的夏天了,我们挥汗如雨,头发和衣服全被汗水湿透,我心想,这次红外相机要是再没拍到猴子,我就要把红外相机撤走了。我几乎要对这个艰辛又危险的地方失去耐心。
2009年在我拍摄猴子的地方,曾有一驴友被猴子惊吓到失足坠崖身亡
在爬上一段小悬崖后,我突然发现对面不到30米的山崖下段的岩石上就坐着一只大猴子,由于我们的行进几乎悄无声息,加上溪水声的掩护,猴子没有发现在山这边密林中的我们。我赶紧端起相机加上增倍镜,开始拍摄,可能是相机的快门声传到了这只大公猴的耳朵里,它开始警觉起来,慢慢往山崖上面爬,我继续追踪拍摄,终于它发现了我,并且开始大声吼叫并向我示威,在它叫唤的同时,山崖上其它几处地方也传来了同样的叫声,原来这是一群猴子。
我继续追踪拍摄,猴群则开始向悬崖的远处移动,在猴群移动的时候,我还看到了一只跟在母猴后面的幼猴,证明这是一个仍在繁殖的种群。鉴于我们还要到悬崖上收取放置在那里的红外相机,我们不得不大声叫喊,试图赶跑猴子离开这个点,毕竟如果在悬崖上与体型几乎接近黑猩猩的大公猴狭路相逢,那是相当危险的事情。终于我们顺利的收取了红外相机,让我欣慰的是,红外相机也拍到了这些猴子的视频。
从山崖上向我眺望的藏酋猴
从之前访谈的信息以及我根据现有区系资料的分析,我原以为这里的猴子会是在广东部分海岛上还有残留的普通猕猴,而这次拍摄到的,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体型最大的猴子之一:藏酋猴;下山的路上,一到有信号的地方,我就立刻打电话向保护区的兄弟们汇报,最重要的调查任务之一,终于得以完成,不辱使命。
这里去年发表的野牡丹科新种惠州异药花,该植物先花后叶,仿佛直接从石头长出的兰花
这次发现是一个藏酋猴的全新分布点,也是这个物种已知的最南和海拔最低的分布点(之前已知的最南分布点在与湖南交界的南岭地区),对研究广东的野生动物地理区系和生态环境变迁史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在珠三角范围,离深圳不到两小时车程的地方,居然还生存着一种如此大的灵长类动物;广东被折磨的千苍百孔的森林里,还隐藏着多少奇迹?
1933年9月21日当时的工商晚报对白马山地区猴群的报道记录,感谢东江时报整理
本次发现感谢惠东莲花山白盆珠省级保护区李海滨,钟主任。感谢广州林芳生态科技有限公司吴林芳,感谢方舟生物多样性影像中心的鸣虫子,自由人等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