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游光)
金庸的《碧血剑》里面有个木桑道长,武功是很高明的,却自认为自己的棋艺更高,自号“千变万劫棋国手”,其实不过是臭棋篓子一枚,水平大概跟金庸本人差不多。据说,章太炎先生晚年,自我评价“医道第一,政治第二,学术第三”,即使像我这样五体投地于先生者,也不好说什么了,因为,太炎先生开的方子,即使他自己的老婆,也从不敢拿去吃。
网上流传一句话,说是“不要拿你的业余爱好去PK人家的专业”,但这种人现在可真不少,比如学了一点中学物理的,就敢去叫板相对论;看了几篇来源不明的科幻网文的,也敢去否定达尔文。如此种种,现在叫“民科”。——其实民科不可怕,多数人都知道,这种人脑筋有问题,也就是增加一点茶余饭后好笑的谈资。不过,还有一类很吓人,一旦某些领域的“名人”热衷起自己的“业余爱好”来,那就是相当滴疯狂。
比如,某些富豪兼职人生导师,也能有许多追随者;某些政治家大谈文化学术,也能忽悠不少人。在敝领域,某西部地区大专毕业的喇嘛,在其鸡汤里面大谈爱因斯坦和量子论;某化学院士跟南怀瑾读了几本佛经,就敢开创“量子佛学”……其实也都不过是笑话而已,但在他们的粉丝、甚至许多社会大众看,那都是需要仰望的真理!
我过去一直觉得,人文领域,更具体一点说,就是文史哲,是彼此不分的,三者共进才是学问;后来发现,有时候还是要分一分,至少某些哲学家谈历史,就是挺滑稽的一件事。——西方的许多“后现代”,由于对现实人生和社会持一种虚无和幻灭的态度,著书立说,倒也不失为一家之言,因为想怎么活着,是你自己的事情,别人管不着。但后来他们,“业余爱好”蔓延至史学,就出现了许多“异常可怪之论”,比如认为,你们看到的历史,都是来源于权力斗争啦、性别意识啦、阶层偏见啦,如此这般“建构”出来的,所以从来没有真实的“历史”。他们的中国信奉者,则往往读了两本福柯,则已经敢自认为精通了史学,事实上对文献和考据,了解几乎为零。
在俺看来,历史叙述,由于著者的所处的文化背景和自身倾向,也许会有些有意无意的轻重和偏差,不过,其整体上自有一套严格的、类似于侦探学和法理学的严密规范,只要恪守了这个规范,结论自然还是相当有效的。——就像,笔者早年看过一本四五十年前写义和团的书,书中说义和团旨在“扫清灭洋”,其实查查书就知道,所有的记载都是“扶清灭洋”;还有,自19世纪末“同盟会”以来,许多人在美化“太平天国”,但洪教主他们的暴虐和神权专制,也是随便翻翻史料就知道的。——所以,后现代及其门徒,说史实不可知,其实不过是太过“理论自信”,并加上,懒而已。
玩哲学的把史学当做“业余爱好”,谈成了稀奇古怪;笔者也见过后现代诸君谈佛学,比如在某个“国学”群里,有人讲260个字的《心经》讲了一个多月,讲得天花乱坠得未曾有,其实既不通文献源流,更不懂基本的佛学史和名相概念,到处都是“创造性诠释”,以至于笔者怀疑自己是不是平时看了假的《心经》。——但这种讲法,也有许多追随者呢!
这种现象,其中道理不难:名人,至少是某方面已经有一定成绩的人,平时在自己的圈子,已经很自信,加上都有不少粉丝,没事经常被捧上天。所以,慢慢真就觉得,自己“一窍通百窍通”,别人都蠢,就我最智慧,所以你们的“专业”,还不如我自己“业余”玩玩,这样,这些“业余大师”就诞生了。——最典型的,就像乾隆大帝的御制歪诗四万首,等等。
记得知堂老人说,世事之坏,在于文人谈武,武人谈文。其他一切领域,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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