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bonniechilde 原文地址:motherjones.com

解密:你的大脑是个种族歧视者插图

 图:杏仁核

多纳德斯特林是洛杉矶快船队的老板,他曾对一位女性朋友说,别“把黑人带入”他们的比赛场。这段录音被放上网后,立即招来各种谴责。大家都知道了斯特林有种族歧视,他也迅速受到NBA的惩罚-被终生禁止参与联盟的任何活动。你可能会说,这是个挺简单明了的事。

然而,当你看看那些种族歧视动机或种族偏见动机的最新研究,事情立即变得复杂起来。其实,如果种族偏见的心理学根基里有一个奠基石般的发现,那便是:斯特林这种彻底的“显性”种族歧视者只是故事的一部分而已。 也许更为普遍存在的是所谓的“隐性”偏见:人们潜意识里怀着各种不被自己觉察的偏见,它们只有在可控的心理学实验中才会显现出来。

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人“不是”我们通常认为的种族歧视者。“这些人很可能会说他们认为人们不应该受到歧视,”大卫-阿莫迪奥解释道。作为一位神经科学学家,阿莫迪奥目前任职于纽约大学,是群际偏见心理学的一位专家。他说在他的研究实验中,白人参与者“可能会在问卷调查中表明自己对黑人的态度是正面的…但是当你给他们做行为评估时,当他们面对黑人与白人的照片给出不同反应时,我们便开始看到结果显现出来。”你可以听听我们在播客节目《刨根问底》里面对阿莫迪奥的采访,如下:

欢迎来到隐性种族偏见的世界。研究表明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哪怕最心怀好意的人也极难控制自己的偏见。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对此无计可施:我们可以关注这些下意识作用的隐藏本质,然后想办法避免它们给人际交往、政策、雇佣行为、公共生活带来负面影响。这就是阿莫迪奥(以及许多钻研偏见的社会心理学家和神经科学学家)最重要的研究目的。

解密:你的大脑是个种族歧视者插图1

图:大卫-阿莫迪奥 

我们是如何知道隐性偏见的存在的?在一些典型研究案例中,研究对象需要完成一个看似简单的任务。比如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单词并快速将这些单词归类为正面的,比如“高兴”这个词,或者负面的,比如“恐惧”这个词。不过,在每个单词出现之前,屏幕上会闪出一张脸孔,或是黑人的脸,或是白人的脸。“在研究文献中我们一次次地发现,”阿莫迪奥说,“如果闪出的是黑人的脸,人们识别负面词语的速度较正面词语快。反之亦然;如果闪出的是白人的脸,研究对象通常更快识别出正面词语,而非负面词语。”

这样的偏见是相当普遍的。斯坦福大学有一个致力于发展多样性和卓越性的招生项目,该项目的调研结论里说,“大约75%的白人和亚裔表现出隐性偏见,他们更喜欢白人而非黑人。”换言之,尽管你心怀最大的好意,你仍然可能是有一点点种族歧视的。(类似的无意识偏见也表现在人们对不同性别身份的人、年长者、其他社会群体的看法中)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转瞬即逝的负面反应呢?深层原因是,我们的大脑经过进化,已经能发现复杂事件中的各种模式,并将眼中的世界进行归类以便将其简化。所以当我们遇到一个人,大脑潜意识便试图迅速弄清这个人是友或敌:自己人还是外人。

我们会根据多个方面来判断一个人,可如果我们对此人知之甚少,便会通过他们的种族来归类。是什么教会我们这样分类?是我们所在的社会文化。阿莫迪奥说,如果一种通用的归类习惯“自人类有意识以来”就一直与我们同在,那我们常用的一些类别-比如拉丁人,黑人,白人,美籍亚裔等等-以及我们如何看待他们的,便是一个社会现象。所以说,是社会流行的强烈的刻板印象深刻地塑造了这些分类。这些刻板印象众所周知,孩子们小小年纪就能轻易学会。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我们的社会在对待种族问题上有了进步,但下意识的分类习惯仍然浸透于人类行为中。这一点,在实验室的研究中得到反复有力的证明;而关于隐性种族歧视的心理,也有了一些显著的发现:

1. 将肤色与体育能力(而非智力)相关联

2006年,阿莫迪奥和同事派翠西-德文请150名白人大学生给许多词语分类。类别包括令人愉悦的词语(如平静、天堂、荣誉)或令人不悦的词语(如癌症、呕吐、贫穷),智力相关的词语(如数学、聪明的、科学家)或体育相关的词语(如篮球、敏捷的、舞蹈)。在每个归类任务开始前,研究对象会看见一张白人或黑人的脸孔。结果如何呢?受试的大部分大学生在看到黑人脸孔后,较快地归类了令人不悦的以及体育相关的词语;而看到白人脸孔之后,则较快地归类了令人愉悦的以及智力相关的词语。再一次,隐性偏见在实验结果中展露无遗。

2. 保持距离

接着,阿莫迪奥和德文更进一步,试图找出潜在种族偏见的其它表现方式。所以在另一个实验中,上述参与者被告知将与一位同伴共同回答一系列问题。而事实上,当每个参与者到达实验场地时,他会听到自己的名字和(还未到达实验场地的)所谓同伴的名字被叫到。同伴的名字是“泰龙-华盛顿”或者“达纳尔-斯图尔特”。

接收到这个与名字有关的暗示后,参与者需要决定自己完成哪些任务,以及同伴完成哪些任务。参与者被事先告知有的任务需要回答类似SAT数学和语言部分的问题,而剩余的是跟体育和流行文化有关的问题。果然,之前表现出更大种族偏见的参与者更倾向于将体育和流行文化的问题分配给他们的(据名字推测的黑人)同伴,而将学术类问题留给自己。

但那只是实验的开始。接着,参与者被带到一个等候室并被告知他的同伴已经到达但刚刚去洗手间了。一张椅子上放着据说是同伴的衣服和背包,参与者被告知坐着等待。无意识的偏见再一次显现:怀着更多隐性偏见的参与者在选座位时有了不同表现。“他们选择的座位离外套和背包远远的,而他们以为那外套和背包是属于黑人同伴的”,阿莫迪奥说。 

3. 不投票给奥巴马

隐性偏见的倾向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情境中也出现过,就是2008年总统竞选:一位白人竞选者(约翰-麦凯恩)与一位黑人竞选者(巴拉克-奥巴马)的对抗。2009年,基斯-佩恩(就职于北卡教堂山大学)和他的同事们进行了一项研究;他们将大量人群的显性及隐性偏见评估结果与这些人群自述的选举投票行为进行了比对。不出所料,有意识的种族歧视者,那些表现出明显的反黑人倾向的人,趋向于给奥巴马投反对票,给麦凯恩投支持票。但是,在排除这些显性偏见后,研究发现,余下的隐性偏见也产生了惊人的作用。隐性偏见并未将选民的票推向麦凯恩,但它的确使得这些人不投票给奥巴马,因为他们趋向于第三位竞选者或者干脆投弃权票。

4. 医生办公室里的种族偏向

隐性偏见也会影响白人医生治疗黑人患者的方式。在2007年一项令人不安的研究中,220名住院医生参与了一个隐性联想测验来发现隐藏的种族偏向。同时,他们被要求阅读一位病人(黑人或白人)的病历本。该病人当时的症状是胸痛,而他的临床资料显示可能会心脏病发。实验结果是,白人医生的隐性偏见越强烈,他们针对黑人病患的医疗决策也随之改变。具体而言,他们给黑人病患做溶栓治疗的可能性变小,而溶栓治疗是消减血块(以及防止心脏病发作)的药物治疗法。换言之,他们更不可能实施有救命功效的疗法。

而那只是试验的开始。其他几项研究显示,与白人病患相比,医生们更有可能给少数种族的病人推荐和实施不必要的手术。研究结果同样显示,拉丁裔和华裔女性得到荷尔蒙治疗的机会更小,而这种治疗能够降低乳癌复发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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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隐性种族偏见研究中杏仁核活动的fMRI图像

所以,大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这些无意识的偏向影响人们的行为?事实是,我们可以区分以下两种大脑活动:一种与上述隐性种族偏见相关,另一种与自我调节及认知管理过程相关。而后者会干预并阻止大多数人有意识地做出偏执行为。

当我们看着他族人群的脸孔,大脑中名为杏仁核的部分会活跃起来。杏仁核是与学习相关的,具体来说,是与恐惧适应的学习相关。所谓恐惧适应,是指杏仁核会监测追踪那些预示着不利结果的事情。就像一只小白鼠明白,听到某种特定的铃声后,便会受到一次电击。本质上说,杏仁核的职责就是识别周围环境中具有威胁性的东西并提醒我们远离它们。

问题在于,因为我们文化里充斥着与种族相关的各种刻板印象,所以对于跟我们长相相异的人,很多人都“学习”到了不准确和充满偏见的信息。而杏仁核运行极快,相比之下我们的自觉意识反应的速度就慢多了。所以,如果杏仁核及相关大脑区域的运行“不受到抑制的话,他们可能会导致人们表达出某些偏见,而这些偏见并非人们有意为之,”阿莫迪奥说。

庆幸的是,驱动我们行为的并不是只有杏仁核。我们的大脑经过进化,拥有了一个巨大且高度复杂的额叶皮层;额叶皮层容许我们抑制冲动,做复杂的决定,做与社会相容的合理举止。额叶皮层帮助我们大部分人抑制自己的本能反应,并自觉地力求在实际行动中对所有种族人群一视同仁。”人类大脑极擅于控制和调节,“阿莫迪奥说,“我们心怀偏见是个事实,而这个事实其实应该被我们当做觉知偏见以及改变偏见的一个机会。”

正因为如此,在采访的结尾,阿莫迪奥并不认为隐性偏见的存在可以被人们当做借口,去公然表露自己的种族歧视。毕竟,各式各样的刻板印象无处不在,我们都能在自己的文化中感知到它们,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遵从它们。换言之,我们有能力-并且有责任-控制自己的行为。

“我认为人类真的没有什么理由奉行自己无意识的偏见。”阿莫迪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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