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斯眉 原文地址:psmag.com

2012年8月的某个清晨,凯斯▪慕斯卡特通过双筒望远镜看到了他自认为千载难逢的发现。慕斯卡特离休前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一名行政主管。过去几十年,他每年夏天都耗在安第斯山的热带雨林。2012年那天,慕斯卡特站在秘鲁中北部列加河一处高耸的岬角上,看到一些迹象显示,附近有一处美洲尚未成为欧洲殖民地时期的大型墓穴:对岸400英尺高的断崖上,有些石棺并排悬在三个洞穴里。慕斯卡特希望,石棺里会发掘秘鲁古文明查查波雅人留下的纺织品、武器、装饰品,以及衣衫尚存的木乃伊。

望着列加河对岸,67岁的慕斯卡特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以他所见,到那片墓地需要专业的攀爬技术,更别提必须得花数小时开凿一条路,再建一座桥。他要是组织当地人建一支探险队,倒是可能去探索这片墓地,但他又害怕,如果这个探险队有任何发现,都可能因为团队成员在酒吧聊天或是和爱人倾诉时走漏风声,重返墓穴时,会面对又一个劫后遗址。而且,由于已经错过补给日期,补给物资即将消耗殆尽。所以,慕斯卡特只能压抑自己的兴奋,开始踏上返回莱梅班巴的漫漫长路。莱梅班巴是个边远的山间小镇,可以作为他行动的基地。归途中,慕斯卡特已经在考虑2013年夏天探索石棺的计划。到时候,他需要一名全副武装的攀岩人员、一位考古学家,以及完全符合秘鲁文化部门要求的许可文书。

秘鲁境内的安第斯山东面山坡有一片云雾林,几乎常年云雾笼罩。马丘比丘周围的云雾林比全欧洲的物种还丰富。查查波耶族人在今属亚马逊、圣马丁和拉利伯塔德省的中北部高原地区生活了500多年,后来被印加人征服,又被西班牙人灭族。大多数考古学家都忽视了这个种族。19世纪中叶,被迫移居此地的现代居民开始发现大量查查波耶族遗迹,包括古代美洲最大的石结构建筑之一库埃拉普堡垒。但直至20世纪末的几十年,考古学家才开始了解查查波耶族留下的所有古代文明。今天,如果说秘鲁以外地区的人对这一古老文明还有一定了解,那应该有凯斯·慕斯卡特的一份功劳。

慕斯卡特探险队的一位成员把列加河对岸的墓地称作“犹库拉卡塔”(Ukullaqta),这个词在印加人带来的盖丘亚语中意思是“地下城镇”。去地下城不是件容易的事。那里不通公共汽车和铁路,没有房屋,也没有手机信号覆盖。地下城之旅从利马开始。先在利马坐一小时飞机,飞跃白雪覆盖的安第斯峰,到达亚马逊盆地的繁华城市塔拉波托。然后,从塔拉波托出发,得不辞辛苦地折返几英里,快些赶上进山的飞机,又回到大山的怀抱。在一条正西方向的蜿蜒小路上跋涉9小时,终于抵达海拔7480英尺的古镇莱梅班巴。这条小路是横贯秘鲁安第斯山脉仅有的两条路之一。矛盾的是,随着距离缩短,中转的时间反而延长了。要想到达阿图恩村,还需要骑马或骡子翻越13英里,再爬上海拔4000英尺的山路,耗时11小时。安纳兹科斯是信奉基督复临安息日会的一个边疆部族,也是现代社会率先定居这一地区的部落。如果你对安纳兹科斯部落人来说只是陌生人,那么阿图恩村将是你此行的终点。然而,如果你能得到他们的信任,他们甚至可以花两天时间用骡子驮着你向东翻山越岭,找到列加河源头。此后,你还要花三周徒步闯雨林,小心翼翼地越过圆木阻塞的河道,才能到达目的地。

慕斯卡特是英国伦敦东区一个蓝领阶级的后代。早在1964年玛丽女王时代,他就来到美国,在安多弗的菲利普学院渡过一学期。当时,日后当选美国第43任总统的老布什还是他的同班同学。此后,他搭便车穿越整个国家,在十八岁生日那晚看到了太平洋上的日落。在海特那年,他曾经服用迷幻药,后来返回英国,做过披头士和新兵等乐队的舞台管理。但是,由于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加利福尼亚州,最终他还是回到加州,在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找到一份教授戏剧的工作。

2007年,任该校艺术学院副院长的慕斯卡特退休。那时他已在学校从教达29年。离休后,他开始与一家音乐科技公司合作开发新的音乐应用程序,合作伙伴就是他在圣克鲁兹分校的朋友及同事——大卫·科普,大卫是一名探索人工智能领域的作曲家。在协助开发新音乐应用的同时,慕斯卡特也常参加美国内华达州北部的艺术节“火人节”。他经常会为一些兴趣痴迷,并且有在相关领域获得成功的热情。

20世纪70年代中期,慕斯卡特特意到马丘比丘旅行。他原本是觉得作为嬉皮士必然要经历这样的冒险。途中,南美闻名于世的大批遗址却吸引了他。就像他告诉我的:“我拿到一张秘鲁大地图,按照地图走过我的嬉皮士朋友们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最后我发现,这个地图竟然遗漏了一大块地方,那就是我们现在所知的查查波亚文明遗址。”1985年以来,慕斯卡特几乎每年都会组织团队远征查查波亚,将探索一步步推向那片热带雨林的深处。

慕斯卡特是进入这片雨林某些区域的第一个“外人”,查查波亚遗址令他惊叹。这里的蜂巢墓在峭壁上装饰着红漆和象形文字,就像他曾在地下城看到的那样,其中最有价值的遗址被当地人称为“神圣的监狱”。那是一座巨大的三层石质平台,约有200英尺长100英尺宽,矗立在一个更大的广场上。广场周围环绕着圆形和矩形的建筑。以规模看,在任何一个地方它都称得上大型考古遗址。它藏身于秘鲁东部雨林深处,比同类遗迹都偏远,这又显得它自成一格,与众不同。

大约十年前,当我第一次遇到慕斯卡特时,他刚开始进入鲜为人知的列加河流域。作为一个作家,对于查查波亚斯和安第斯山脉,我都有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我和慕斯卡特这几年一直远距离通讯联系。在他开始规划返回地下城的行程时,我接到慕斯卡特的一个电话。电话里,他邀请我加入他的队伍。无论是保存完好的,亦或是被盗的墓穴,查查波亚的悬棺都是我无法抗拒的诱惑。

慕斯卡特比我早一个月动身,与自己信任的安纳兹科斯团队以及托马斯·吉尔布雷斯一起先返回云雾林。吉尔布雷斯是美国的一名登山家,也是一位生物学家。按计划,我与一名秘鲁考古学家要追随他们上路。那位考古学家负责办理发掘开采遗迹的官方文件。在我离开利马要踏上行程的前一天晚上,慕斯卡特在丛林中通过卫星电话与我取得联系。他非常急,电话打了好几通。为有更好的信号接收效果,慕斯卡特特意爬了一个小时山路,到山脊顶讲电话,但静电干扰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通话总是断断续续。透过通话“片段”,我听到他说,考古学家的行程安排要取消,因为墓地被洗劫一空,而且碰上了一群过河野营的持枪猎人,他们不怀好意。 “这听起来简直糟糕透顶,”我最后一次与女友用Skype通话时她说,“为什么你不干脆回家?”

从修正后的历史来看,昔日那些传奇的探险家劣迹斑斑。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犯下了灭绝种族的罪行。史实证明,罗伯特·皮尔从未到过北极。而海拉姆·宾厄姆“发现”马丘比丘古城也是弄虚作假。事实上,在1874年,地图上就有这座城池的标注,比宾汉姆在当地梯田的牧童带领下爬上古城的时间早37年。

亚马逊盆地吸引了更多对风传感到可疑的独行冒险者。西班牙征服衰落的秘鲁不久,为了寻找传说的黄金国,西班牙殖民者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同父异母的兄弟贡萨洛横扫整个安第斯山脉东部,沿途残忍地折磨掠杀。而沃尔特·罗利爵士的两次远征也是同样的目的:找寻并不存在的黄金城市。第二次探险则让他丢了性命。 1925年,英国探险家珀西·福塞特与儿子在巴西西部的丛林中寻找“失落之城Z”时失踪。福塞特声称,那个神秘的怪城与黄金国的传说有历史渊源。他还认为,与自己一起探险时失踪的长子杰克是救世主的化身,杰克会在丛林中接受“净光兄弟会”那些“地球守护者”们提供的特殊训练。

剥去“净光兄弟会”的神秘外衣,置身事外审视,你会发现,几乎都是男性成员的这个宗教组织就是骗子、假先知、行骗专家和恶棍的乌合之众。那个神气活现的探险家原型就给人老建筑般的过气感觉。在21 世纪科学高度发展的当今社会,精力过剩的童子军唐吉诃德式的冒险已失去吸引力——哪怕这样的故事仍有很大的票房号召力。

从安第斯云雾林回来以后,我与慕斯卡特首次接触。我的安第斯之行是为写道格拉斯·尤金·萨沃伊的故事寻找素材。萨沃伊是个美国人,20世纪50年代后期定居秘鲁。1964年,萨沃伊因发现比尔卡班巴城而倍受媒体关注。比尔卡班巴城号称印加人最后的避难所,位于马丘比丘古城东部的高原丛林。萨沃伊写了一本描写个人“丰功伟绩”的畅销书:《东汗国:寻找失踪的亚马逊城市》。直到21世纪,他还在安第斯云雾林探险。

到2007年去世为止,萨沃伊都在竭尽所能过着现代福塞特的生活。即使在距他最后一次探险已有10年的今天,萨沃伊在安第斯山脉东部山坡一带也还声名狼藉。如果你希望引起一位安第斯的考古学家反感,只需要提“真正的印第安纳琼斯” 就可以了。那种名号的大胡子导师都戴着斯泰森毡帽,穿着牛仔靴。

早期探险取得佳绩之后,萨沃伊离开南美去了美国内华达州的里诺,基于他所说的古代美洲传统宗教等核心崇高宗教传统,建立了一个崇拜太阳的教会,他命名为“基督复临教会”。和福塞特很相似,萨沃伊宣称他那个三岁时夭折的儿子贾米勒是圣子。该教会的网站写道:“救世的太阳天象始于1962年,正如贾米尔揭示的…他是住在秘鲁安第斯山脉的神童。”

20世纪80年代中期,萨沃伊重返秘鲁探险,继续发表那些有争议的言论。媒体也常追踪报导:1998年,英国广播公司播出的录像片段展示了萨沃伊在印第安纳·琼斯的主题音乐响起时踏入丛林的画面;2000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报导,萨沃伊在安第斯山脉东部“发现”了一个“15平方英里的城市”。该报道称,萨瓦对城市的位置有一种“直觉”,而他的冒险为揭秘“黄金王国的传说”迎来了曙光。

事实上,几年前慕斯卡特已经闯入那片云雾林,大多数萨沃伊探险发现的遗迹都在慕斯卡特1998年出版的著作《云之战士》中提过。

当我试图戳穿萨沃伊的神话时,慕斯卡特自然成了教我了解查查波亚的老师。他有一个域名为查查波亚的网站。他告诉我对安第斯山东部和萨沃伊那种过度自大的行为有何见解。萨沃伊趾高气昂、好大喜功,自认为探索者是先知,而慕斯卡特为人低调,一丝不苟。查查波亚的考古学家非但不谴责他,还一致赞美他。萨沃伊的探险队雇用百余搬运工和大量驮畜,而慕斯卡特探险时轻装上阵,只有六个人,都在一个帐篷里面睡。 慕斯卡特不希望给云雾林强加神秘的幻想,他所看到的已经足够。

然而,尽管他们的方法和动机不同,皮萨罗、福塞特、罗利与萨沃伊都有共同的信念,那就是:一些重要的东西藏在亚马逊盆地。对慕斯卡特来说 ,之所以想揭秘隐藏事物就是因为,我们对神秘莫测的查查波亚了解得还不全面,这促使他揭开隐藏的东西。以我们所知,查查波亚是一种文化,属于一个早已不复存在的独特群体。他们的语言已经消失,我们只是基于第二手和第三手的资料了解他们的历史,它们描述的不过是浅肤色的美女、凶猛的战士以及法力强大的术士。除了废墟,查查波亚文明剩下的就只是一些地方和姓氏。甚至查查波亚这个词本身就被他们的征服者印加人译成“云族”或“云之战士” 。这种没有定论的神秘探索令所有梦想作出重大发现的人兴奋,同时也激励着所有试图在几乎空白的画布上绘制梦想的人。有时候,这两类人是不容易分辨的。

接到慕斯卡特那部问题不断的卫星电话来电两天后,我来到莱梅班巴镇。那是个长期与世隔绝的地方,外来者在那儿得不到任何帮助。慕斯卡特认为,这至少部分源于小镇的传统。莱梅班巴曾是印加人的据点,当地居民自视印加帝国的后代。慕斯卡特1973年首次到莱梅班巴的时候,在镇上唯一一家餐馆坐了两个小时,店老板都不理他。十二年后,他又来到莱梅班巴。这次当地小孩还在他和朋友骑马进城时朝他俩扔石头,希望他们骑的骡子受到惊吓狂奔,让闯入的这俩外国佬摔下地。

我到莱梅班巴镇三天后,艾伦·安纳兹科斯等少数参与慕斯卡特此次列加河探险的成员接待了我。艾伦的职责是让我在 “地下城” 旅行通行无阻。次日黎明,我们离开莱梅班巴,在阿图恩呆了一晚,那里只有几台汽油发电机,既没电也没自来水和抽水马桶,还流传着一个听起来再高明不过简直像真事的安排:镇上那部电话的接线员是聋子。第二天早晨,我们步行离开阿图恩,一匹骡子托着我的包。因为安纳兹科斯选了一条去列加的捷径,我们的旅程只要八天,慕斯卡特之前可花了三周。

同行的艾伦身高五英尺三英寸,体重140磅左右, 看上去瘦骨嶙峋,所有的表情都写在他的方脸上。他发色乌黑,颧骨扁平,麦色皮肤微微泛红,外表看上去是本地人。他有个孪生弟弟,兄弟俩是阿图恩族长尼吉尔的小儿子。阿图恩部落是安纳兹科斯族的一支,尼吉尔是慕斯卡特的好友。离开阿图恩两天后,艾伦的骡子陷进山坡沼泽,泥沼没过它的胸部。所以,艾伦离开时把它拴在草剁中,自己背起骡子驮的125磅重行李。骡子都无法走过的路,我们却得继续行进,这真是让人丧气的事。

“还有多远?”我用西班牙语问。

“不远了,半小时左右。”艾伦回答。我不是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了,每次得到答案的都相同。所以我们继续前进,我边走边舔掌上的血,有一次跌倒的时候我用手撑地,地上的剑状草叶像锋利的刀片一下就划破了我的手掌。

我们踉踉跄跄地穿过一条1.4万英尺长的小道。安纳兹科斯族管它叫Gringo Rendido,这名字还是因为慕斯卡特而起的,意思是“精疲力尽的白人”。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见到云雾林。它一直延伸到列加盆地,滚滚雾气笼罩远处的青山,树木被苔藓、藤、地衣、凤梨、兰花缭绕。秘鲁的云雾林已发现一千多种物种。过去500年里,只有少数人目睹这片森林,我就是其中之一。它也因此看起来更美。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会摆脱人类需求的影响,恢复元气。可是,自西班牙人侵占以来,安第斯山的云雾林没怎么限制人类进出自由。这让我真意外:气候多么温和、土地多么肥沃、景色美不胜收,来了就不想离开。

艾伦和我开始下山,我的高原反应慢慢好转。他在我前边蹦来蹦去,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消停的地方,从没停下来过,像山羊一样步履稳健。阿图恩的海拔有1.1735万英尺。所以,艾伦发现我在稀薄空气里身体不适也完全表现得外行:是他一直在缺氧的环境生活。

似乎是因为云雾林的关系,这里的大型动物格外稀有,黎明和黄昏时分出现的鸟儿得以生存。但这里盛产昆虫。蚊子就有几十种,包括一种叫曼塔布兰卡的蚊子,被它咬过伤口要持续数周才能康复。这里有一种塔板纳苍蝇,它贪婪捕食的习性能使人和动物都招架不住。这里的恙螨和白蛉传播能使皮肤腐烂的利什曼病,还有急需盐分的蜜蜂。每次我们停下来,大群的蜜蜂就会落在我们外套上,它们不放过任何能触及人体出汗部位的东西。

拍打这些臭虫一个小时后,我们绕着露出的石灰岩走到悬崖底部走到一些浅层洞穴:过去那里是安纳兹科斯族狩猎的营地,也是通往列加山谷的山口。艾伦把我带到建在悬崖下的一个露台,它有稻草覆盖的顶棚,我们可以在那儿躲雨。穿过小径,黄昏的微光中可以看到细长的树上布满了青苔和苔藓。东面一直是森林,亚马逊盆地有2500英里的绿色植被,延伸到伊帕内玛海滩。趁着最后一点日光,我注意到洞穴上有一连串的符号“K.M.”,从落款日期看是十多年前留下的。慕斯卡特住在山谷下面——可能在生病,也可能健康,可能还活着,可能已经死去,只有到了那里我才会知道。

六天以后,我发现慕斯卡特活着,还很健康,他像佛祖一样盘腿坐在睡觉的板床上。营地包围绝壁底部,安纳兹科斯人在里边建了一个迷宫,有圆洞、有线路、有悬挂装置和平台,以及一个简单的露天厨房。它看起来像下一部《人猿星球》片翻拍的场景。一群鹦鹉大叫着在头顶上方聚集。它们看起来像飞行的水果,充当清早的闹钟。慕斯卡特从他的板床上站起来,那张床板咯吱作响,慢慢放开了他6英尺的身体。他握着我的手说:“安纳兹科斯博士,我想应该是你。”然后他递给我一杯茶。毕竟他是个英国人,英国人喜欢开开蹩脚的玩笑。

小径上的一个月已经从他的轮廓上刻画出20磅,强调出他极度布满皱纹的脸,以及浓密的白发。他看起来比我记忆中的高——或许是因为减肥的丛林饮食,或是因为他站立在秘鲁高地的事实,他是我这一周来所见到的唯一的人类。但在一抹新的白胡须后边,他淡蓝色的眼睛没有变化。我长途跋涉进入荒野之后,很高兴能看到一个会说英语的人。事实是,马斯卡和他精神很好是只会让我更快乐。

慕斯卡特早在21天前到达营地,发现他去年夏天储存在这里的补给物资被偷了。第二天,他遇到一伙全副武装的小偷,闹得很紧张。对方来自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他们翻过河对岸高高的山坡狩猎。那帮猎人肆无忌惮,就为了寻找能砍伐的新林地、找新的牧草喂牛、找未被盗的墓掠夺财宝。和慕斯卡特对峙后,他们最终退出了,找其他目标。这场遭遇战模拟了横扫整个安第斯山脉云雾林的大戏。

事实上,一年前慕斯卡特几乎没能通过望远镜看到什么东西。去往地下城的路上,他发现:此前认定需要技巧才能攀登的陡峭岩壁实际上是碧草茵茵的斜坡,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轻松攀上去。在他到达第一个洞穴以后,他发现这里确实是个查查波亚时期的陵墓——只不过已经毁了,多年以前这个洞穴就被洗劫一空。

在营地,慕斯卡特边喝茶边告诉我:“在我过着普通中产阶级的生活时,无论是哪里:圣克鲁斯、伦敦、洛杉矶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我都感觉自己像是一台挂档停在红灯前等绿灯的法拉利。一来到这儿,我就像所有的汽缸全部点火,我的生活充满各种挑战,有语言的,还有我必须决定的。你知道,按下车灯开关,灯会打开,一直亮着。但是在秘鲁,如果你按下开关,可能火花会浇你一身。”

慕斯卡特和昔日那些独立的探险家有很多相似之处,那是完全不可能忽视的。相似之处在于,慕斯卡特在精神上更接近那些探险家,而不是如今掌控考古领域的那些权威专家。也正是这种精神驱使他心甘情愿克服67岁身躯老迈的困难,他本可以因为那样的威胁在家安享晚年,做更谨慎的选择。一次探险期间,他的私处长了一个脓疮,最终他靠两名队友协助按住双腿,用露营大灯照亮,拿着一个单片刮胡刀做了切除脓疮的手术。当安纳兹科斯族人打量慕斯卡特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以苦为乐的外国老头。我不怎么敢看慕斯卡特攀登陡峭斜坡的样子:他的膝盖晃晃悠悠,每次想要超过前面慢吞吞的人,他的身子就会向下一沉,感觉就像要失足坠落。但是对慕斯卡特来说,这些只是小麻烦,他一直不断向前。

“看起来可能挺奇怪的,”慕斯卡特表示,“但我将每次探险看作一场戏,由我自己既导又演。所有这些地方都是我的舞台。这里有我在别处都寻觅不到的自由,当然和一天10小时都坐在该死的电脑前截然不同。”

就像早期的独立探险者一样,慕斯卡特在这些与世隔绝的森林中找到了想象任意奔腾的空间。他的视角还有些受优待的成分。毕竟,他是安第斯高原富有的赞助者。他每天付给每位安纳兹科斯族人10美元,每头骡子或马另加8美元。(他还发奖金、送礼物。去年最受欢迎的礼物是下载了披头士和平克·弗洛伊德歌曲的MP3播放器。)安纳兹科斯族人将穆斯卡特当作家人,他是族里两个孩子的教父。但是,安纳兹科斯人尊敬慕斯卡特部分源于看中他的财富。

慕斯卡特已经出版了有关查查波亚文明的一部著作,发表了不少相关文章,获得了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的尊重。虽然他唯一拥有的高等学位是戏剧艺术硕士,但他已经在向顶级考古学家传播自己的见解和发现以供其参考。美国乔治亚州哥伦布州立大学的人类学和考古学教授沃伦.丘奇说:“慕斯卡特走自己的道路,即便其自身认识所限,但他已是一位成熟的参与者和贡献者,在缓慢却稳步地开拓查查波亚考古的疆域。”

慕斯卡特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探险者,是一个那种夸夸其谈的老派探险家的变体,变得温和,但还是显得古怪。他俨然频临灭绝的物种,就像他在列加河发现的黄尾毛猴。他不会幻想什么丰功伟业。他根本不会宣称在安第斯山和亚马逊流域发现了“青春之泉”,或者发表人类学家索尔·海尔达的作品那类业内大作,探讨查查波亚与凯尔特人之间有什么让人质疑的遥远联系。慕斯卡特不想开创什么宗教,他的作品已得到历史频道等多个媒体的专题报导,他却淡化个人成就。因为太低调,我不得不从其他查查波亚专家手中才能获得他研究的大量资料。除了身在某地的感受以外,慕斯卡特不会在研究中掺杂许多个人见解。他说:“如果我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个,我就必须停手了。”

我在营地的第二天早晨,我们开始对地下城最后的侦测。慕斯卡特手脚并用攀上加列河上八十英尺高的一座原木桥。他完全有理由用这种不优的姿势:原木16英寸宽,外表圆形还覆盖着潮湿的苔藓。瀑布没有淹没他,这里的河只有3英尺深,他会把水溅到岩石上。吉尔布雷斯在圆木上系上爬绳,而在慕斯卡特慢慢向前挪动&#20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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