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知友们提出的回答中所出现的“历史”错误。
更正几点
1 1952年戏曲还不是四旧。但是当时人民娱乐艺术活动确实不太多。
2 50年代严苛的创作环境下诞生的戏剧主要指茶馆关汉卿一批。雷雨不在此列。
3 80年代最先上演枫叶红了和于无声处的不是北京人艺。

虽然学的是“史”但工作以后一直不用都忘记了。大家的提醒让我觉得还是要多读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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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瑶
被邀回答这么复杂且费力不讨好的题目我很毛爪
首先,我不是人艺的人,也跟人艺没有特殊关系和交集,我只是试着说一说,尽量客观。如果有说的不对的,请大家不要见怪。
我相信人艺的粉丝,都不是那种乱喷的脑残粉。这点我相信你们。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是一个迟暮的美人,风韵犹存、却固执、顽抗、敏感。我曾经敬仰过它,如今我心感遗憾。

一、一开始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以下简称人艺,建院1952。1952年,北京人民乃至全国人民的文化生活及其贫瘠,没有电视,匣子贵的要死,戏曲是封建四旧。在这种时候,北京人艺的话便成为了城区人民晚间饭后的重要娱乐活动。

虽然我不知道当时戏剧的普及面是怎样的,但我记得老舍写过一篇文章,用反讽的手法告诉观众,看戏的时候不要大声喧哗,不要吃瓜子什么的,由此可看出来,当时进剧院看戏的人,素质并不怎么高,也不是今天所谓的什么白领精英,大家对话剧的认识也不是那么深刻和刻板。

在如此的情况下,正是人艺用一部部贴近百姓生活的,朝气蓬勃的戏剧演出,拉近了话剧和观众的距离。我们先不评论这些剧质量的好坏,也不说它们和政治的关系,但至少人艺起到了非常不错的艺术普及作用,娱乐大众的作用,我觉得这样的剧院是非常值得敬佩的。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80年代中期,电视广播普及之前和先锋戏剧异军突起之前。我的许多长辈现在回忆起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在人艺看《枫叶红了的时候》、看《于无声处》的时候,那份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我小舅说,枫叶红了的时候,那戏,你看过么,太棒了,卧槽,真是、哎呦、了不起。你们看,他都语无伦次了。我爸说,看了于无声处的巡演,他们那的人也都想排一排,后来当然排不成了,只排了个快板书,但是那也是上台表演了呀。

其实这两个剧本其实都不算是什么好剧本。但有什么关系啊,那时候谁也没看过话剧。看到演员在台上演的活灵活现,慷慨激昂,谁能不动容呢。

就算刨除人艺对于百姓艺术普及的作用,但从艺术上讲,50年代——80年代初的人艺,也丝毫不软。丝毫不软!

剧作家。老舍,曹禺,田汉,郭沫若这都不必说,剧作家和剧本的分析不多说,相信很多知友比我专业。但我想说的是,在当时严苛的政治环境下,剧作家还能发挥才智,不卑不亢,在命题作文的环境下写出优秀的作品,当真是了不起。茶馆雷雨这样的剧本,拿到世界戏剧上比,我觉得也是可以拿得出手的。有这么好的剧本做底子,首先艺术水准就立住一半。

演员。当时人艺的演员组成和现在不同,都是从科班表演系学出来的小年轻开始练起。当时很多人艺的演员,都是由民国时已经成名成家的话剧演员组成的,各种话剧皇帝,话剧女王。他们有的人,在民国的时候,雷雨都演过几百遍了,再给新中国演一遍,简直是驾轻就熟。这些演员,绝对都是非常好,非常优秀的演员。

导演。我们有个我觉得世界级的大导,焦菊隐。老版《茶馆》就是他排演的。当然非常遗憾,除了茶馆,我没怎么看过焦菊隐导演作品的录像。但是学习的时候,经常看他写的文章,我觉得这个导演非常了不起,思路清晰,手法成熟,对话剧和话剧艺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特别是对话剧民族化,中国化的探索,相当具有先锋性。

你们没看错,先锋性。焦导的艺术风格虽然是凝练含蓄的,但是他手法有时非常大胆,很具有突破性。你们看到茶馆第一幕,光台上的人就有好几十,而且基本都没有台词,但是他们身份各异,三教九流,各干各的,把环境做的非常充足而且有意境。试问今天哪个导演敢这么干?你们觉得林兆华在白鹿原里把真羊迁到台上神奇么。神奇。焦导50年代就这样做过了,他把一头牛带上了首都剧场的舞台。

有这样的大导,我相信人艺当时的艺术水准绝对是不差的。我至今仍觉得人艺很多经典剧作是非常好的艺术作品,绝不是奉承,我真这么觉得。

二、到后来

老舍和焦菊隐在文革中去世。80年代有一段时间人艺就好像丢了主心骨,无头苍蝇似的折腾了几年,不着边的外国戏没少排,等他们纳过闷来,发现还应该走这路子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那么好的剧本,那么好的导演了。

曹禺先生上了年纪以后,性格中软弱的部分暴漏的越来越多。如果你们想知道曹禺先生什么样,参考周萍就好了。80年代时据说有很多院团叫曹禺先生去看戏,看完给评论,曹禺先生从来就是三好,剧本好,导演好,演员好。说完之后他自己后悔得不行,回去的路上哭一路。他何尝不想言辞犀利地说些什么呢,他何尝不想为中国的话剧再做点什么呢。但他做不到了,靠他一人也没可能做到。

我不知道当时的院长是怎么跟年轻编剧谈话的,他们也许说,小何啊,小李呀,写点什么吧,但是得有咱们院特色的啊,哪怕模仿老舍先生也好啊。然后小何和小李挺努力,完成的也不错,但确实是在学老舍先生。

何老师是聪明人,有些天赋,一部天下第一楼模仿茶馆模仿的是惟妙惟肖,好多情节看了确实让人觉得是好。但问题是,老舍先生是旗人,老北京人,他打小在那样的茶馆长大,王立发胡子上几根毛,秦四爷帽子上玉有几两他都清清楚楚,一切都有理有据,情真意切。何老师您一广西人跟全聚德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您学的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东西啊。

而且,有时候这东西真是特么一半明媚一半忧桑。何老师学的好,学的像,给人艺开了个好头,然后他们就觉得,这是成功经验了,我们所有人都可以照这个路子走下去了。从此人艺开始了北京市民情节模式,再也不想着点别的了。

《天下第一楼》、《小井胡同》、《鸟人》、《旮旯胡同》、《古玩》、《北京大爷》、《窝头会馆》。这是近些年人艺的经典剧目。这几个我都看过,有的是看演出,有的是看录像,说实话,我觉得这些所有东西,其实都是一个东西,本质上都是老舍,都是茶馆龙须沟和骆驼祥,只是质量参差不齐,包装形状各异。

连雷雨都不给个机会被抄袭一下了。路越走越窄。

有一次我说去看戏,我的老师问我,去看什么。我说人艺的。老师说,看看也无妨,不过看完之后,十年之内就也不用再看了。话虽刻薄,可确实如此。

不光剧作创作上越走越窄,演员的表演上也是如此。他们全都模仿了老一辈艺术家演茶馆、演雷雨时候的样子,自己不再动脑子思索我适合什么样的表演,而是把经验照单全收,用一种过分的、修饰过的北京话,一种冷漠的、带点优越感的民国腔,表演着一些现代人、全国人民刻板印象中的老北京人、旧家庭人。

有时候我想,演雷雨的时候观众在笑什么呢?根本不是在笑情节。他们是在笑演员呢,笑他们笨拙,笑他们古怪,笑他们没有情感,笑他们只知道盲目模仿从前人,却忘了,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人,不管穿什么衣服,感情总是共通的。人艺演员现在的表演,确实有一种技术一流,惟妙惟肖,却缺失了正常人的情感的感觉。

当然人艺很多演员我都很喜欢,有时候我也觉得他们演的好极了。但这不影响我也觉得他们不再有突破,不再探寻新的,适合自己的表演方式了。

我相信人艺有很多老艺术家和未来的老艺术家。但是找到一个模式一直重复,这是商业艺术活动的做法,或者说是投机取巧的做法,再或者说是懒惰胆小的做法。他们只想着怎么努力维持曾经的辉煌,延续曾经的艺术风格,却害怕面对市场,害怕面对电视电影的冲击,害怕面对年轻观众的检验。

真正的艺术家到死也要不断否定自己,到死也要不停探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曾经有很多艺术家,然而如今他们已经不是艺术家的剧院了。他们是一所表现优秀,但平庸的国家剧院了。

最后我想说,我人生中第一次话剧就是在人艺,我对他们有着启蒙老师般的情感。因此,即便如此,我仍对他们有着热切的希望,我期待着他们发现自己,改变自己,再奉献给观众最好的演出。我也希望,中国的话剧艺术不要止步不前,我希望看到我们在世界艺术中占有一席之地。

水平有限,不知是否解答了题主的疑惑。
再次诚盼人艺工作人员和粉丝们轻拍。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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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日报】
你都看到这啦,快来点我嘛 Σ(▼□▼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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