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海狸不吃黄米饭 原文地址:themoscowtimes.com
藏品包括来自贵族那里的色情和现代小说。
在俄罗斯国立大学图书馆的深处,Marina Chestnykh乘着吱嘎作响的电梯到达九层。她经过金属铁笼背后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昏暗的灯光下,透过毛玻璃,那些书架隐约可见。这里是spetskhram(特殊老旧作品收藏部),一块限制进出的墓地,里面埋葬着那些被苏联政府认定含有“有害思想”的资料。
她走到这层尽头角落里的一栋房间前。钥匙插入锁,大门旋即而开,展现在她面前的是成千的书籍,绘画作品,版画,照片和电影——它们都通过不同方式,与性相关。
这是苏联最异乎寻常的秘密:这栋位于克林姆林宫对面的俄国主要图书馆,竟藏有一份塞满色情作品的宝库。这座藏馆起初由布尔什维克党创建,以储藏从贵族那里没收的色情作品,并最终扩大到拥有12,000件来自世界各地的作品,从18世纪的日本版画,到尼克松时代的浪漫小说。
在对普通大众禁止接触的同时,这些收藏一直对党内高层开放,有些人甚至被传乐在其中。时至今日,spetskhram已不复存在,不过藏馆从某种意义来说仍是一个秘密:没有一份完整的藏品清单,其中很多作品还未被列在目录里。
“我们决定将这份收藏作为它被创造的时代的遗迹,完整地保留下来。”Chestnykh说道。
作为这些藏品的主监督,Chestnykh身着一件紫色针织披风,穿过过书架之间的过堂风。她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工作于图书馆,却直到90年代,当她被要求将这些收藏再分配至不同的部门时,才得知了它们的存在。
当时这些内容有没有令她震惊?
“有,也没有。”她说,“我知道里面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因为这些是特殊收藏品。”
这些藏品的故事起源于20世纪20年代,布尔什维克党将曾经的鲁缅采夫艺术博物馆改为国家图书馆,新被选定的列宁图书馆在积聚新的文学作品同时,也成立了一个稀有图书部门以收存那些有伤风化的材料,主要来源自充公的贵族图书馆。
其中最令人震惊的物件之一名为《七宗罪》,其所有者不明,这是一本大幅书籍,由私人印刷,Vasily Masyutin绘制,他也曾为普希金和契科夫的经典作品绘制插画。书中贪食之罪的部分,一个体型硕大的女人正在自慰,她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革命爆发之前,收集一种被称为knigi dlya dam(女士)的图书,既一种含有淫秽内容的剪贴簿,在上流社会是一种潮流。
一张徒有其表的唱片套由皮革外壳包裹,封面的金色浮雕刻着“Kniga Dlya Dam”几个字,打开外壳,里面首先是一幅中国丝绸画,描绘的是一对彼此交缠的情侣。继续往后看,还有几十幅版画,展现的是贵族情人在带有柔软靠垫的豪奢背景下私通。
而从1910年的一套小册子可以看出,俄国百姓也对色情作品情有独钟。一本标题为Pikantnaya Biblioteka(顽皮图书馆)的活页里有一则来自14世纪意大利经典《十日谈》和另外一篇名为《协商》的故事,零售价50戈比①。封面上,一个撒旦形貌的人物正对一位发如丝绸,惊慌失措的少女紧抓不放。
20世纪30年代,对图书管控的力度增强使得这里又新添了几百份新收藏。这时,被定性为不适宜物品的范围已经扩大到十年前出版,含有性行为描写的苏联文学作品。那时堕胎已合法化,而作为布尔什维克政权下最著名的女性,亚历山德拉·柯伦泰正在呼吁摧毁传统家庭形式,这项运动后被斯大林颠覆。
一本1927年的出版物集中了一些有关生育控制法的科学研究。同年份的另一本关注于“非法性关系”,里面包括了相关资料,例如“性罪犯的社会构成”的图表,。
Nikolai Skorodumov的藏品提供实现了收藏数量的最大幅增长,他从在校时便开始收集图书,并最终成为莫斯科国立大学图书馆的副馆长。这位图书馆学专家私下生活安宁平静,并娶了自己的婢女为妻,然而他对书的胃口却大得出奇。他喜欢珍稀的俄国资料,也对来自法国,德国和美国以及其他国家的购得物兴趣盎然,Skorodumov一直保持收藏的习惯,直至去世。
Skorodumov的收藏中有一系列先锋派巨匠米哈伊尔·拉利诺奥夫的素描和水彩画作品。即使放到今日的俄罗斯,这些20世纪10年代的作品依旧骇人听闻。一幅铅笔素描上,一只很开心的狗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一个人类面前,那人类正专注于比爱抚还要更进一步的事情。一幅水彩描绘了两名士兵正在长椅上进行一场亲密接触。
这里拥有12,000件来自世界各地的作品,从18世纪的日本版画,到尼克松时代的浪漫小说。
在只要私藏一本外国书籍便会被送往古拉格劳改营的年代,Skorodumov是如果收集到如此多数量的物件呢?
首先,他小心翼翼地把藏品套入有关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文章中,从不同的组织那里接收文件以证明藏品的科学价值。国立精神分析疗法协会(很快便被废除)主管的Ivan Yemakov在1926年提供了这样一封信:
“人们需要对性行为进行严肃而详尽的科学检查,尤其是它在文化与日常生活的演变进程中扮演着影响范围如此广的角色。”Yermakov作为第一位出版大量弗洛依德著作的俄国人,这样写道,“因此,作为具有社会价值的著作,这些收藏的完整保存极其重要。”
还有第二种说法。斯大林的秘密警长根里克·雅格达是一个狂热的色情作品爱好者,传言其公寓内收藏着一些人造阳具。据说他很乐得欣赏Skorodumov的藏品。图书馆学专家们相信,是他个人保障了后者的安全。
Skorodumov去世之后,人民内部委员部,即克格勃的前身,查抄了他的收藏。根据图书馆长Vasily Olishev寄给内阁的信件,在他公寓的死后搜检中发现了数量惊人的4,000件物品,1,763件为“带有色情性质”的图书,另外5,000件为“带有色情图片或者内容下流不堪”的手册和杂志。
苏联政府以14,000卢布将所有收藏从Skorodumov的妻子那里买下,这笔钱在当时数额不小。尽管如此,Olshev还是被谨慎地告知这些钱并不支付色情作品。
“这些文学作品作为极具危害的资产主义意识形态遗毒,对图书馆读者来说,并无任何科学或历史价值,因此图书馆认为不适宜因色情文学、大幅印刷品和杂志而向公民Burovaya(即Skorodumov之妻)支付钱财。”他这样写道。
然而,仅仅是这个理由还不够,有必要作进一步说明:“考虑到由非官职人员保管这些书籍存在一定危害,图书馆认为不适宜将这些有害书籍归还公民Burovaya。”
在被安全地放置在spetskhran之后,这些色情作品开始可供斯大林的高级亲信浏览。根据传言,他们之中包括了大胡子骑兵军官,内战英雄谢苗·布琼尼和苏联政府长期的挂名首脑,祖父般的米哈伊尔·加里宁。
“据推测,他们都对视觉系作品感兴趣,例如明信片,照片。”Chestnykh说。政治局人员出入是不需要通行证的:“没人能阻拦他们。”
距现今最近的收藏日期是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那时携带淫秽资料——时常为英文——在海关是要予以没收的。
“海关的没收没有标准。”Chestnykh说,“他们就只是把一切看起来不适宜的东西拿走。”
这个时期的收藏被盖上了各种来自国家审查机构的印章,而上面那些数字170,230的含义,连图书馆学专家也无法解释。
这导致了藏品变成了一盘真正的大杂烩:一张饱含甲壳虫乐队相片的唱片套,一篇标题为“同性恋是道德败坏”的冗长反同论文,几本英文的印度圣经,20世纪70年代风靡一时的自传《快乐的妓女》,一系列下流的五行打油诗,一本有关毕加索画作的茶几书以及戈尔·维达尔的《城市与盐柱》。
尽管其存在已被揭开多年,人们对这些藏品仍缺乏全面的研究。虽然人们现在已经可以在阅览室浏览一部分书籍——Chestnykh说萨德侯爵的作品是其中最受欢迎的——那些更加珍稀的作品,例如拉里奥诺夫的绘画,依旧驻藏架在书间的迷雾茫茫中。
问题不仅仅在于资源的短缺,Chestnykh说。“管理层存在意见分歧。有些人觉得这些资料值得进行检验并展览,有些人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这些收藏从未真正面向参观者开放,其中大部分得到了难以置信地良好保存。“就像上好的红酒。”Chestnykh说道。然而她也怀疑,经过这么多年,其中的一小部分已经难觅踪迹:被或是肆无忌惮的图书馆管理员,或是政府首脑暗度陈仓。
“疑罪从无。”她笑着说道,锁上了身后金属铁笼的大门。
①辅币名:50戈比等于100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