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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_张经纬 

人参,是深受广大人民群众喜爱的进补佳品。可人参到底好在哪里?没人知道。隋代人提到的《神农本草经》里说,人参“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告诉我们吃人参能“开心益智”,可这大约说的是上党人参(后来被贬值的党参)。叫“参”的植物很多,人参、丹参、沙参,可它们从植物学上说,都不是一个科的,今天我们熟悉的“东北人参”,差不多是明代中后期,才为广大中国人接触到。人参王国的分类这么混乱,以至于台湾“清华大学”的蒋竹山先生发愿写一本《人参帝国:清代人参的生产、消费与医疗》,要把人参的故事讲讲清楚。 

蒋竹山的“人参帝国”讲的是清朝,清朝把人参当成一桩专利的好买卖,把东北的147座人参山分给从“龙”入关的八旗,每旗分到十几座。收来的人参都按一斤十几两银子由国家收购,得了卖参钱的满洲旗民,就这样过着靠山吃山的幸福生活。 

人参不像萝卜干,虽然晒得硬邦邦,可也有保质期,还得及时卖了。作者收集史料证明,东北人民挖人参,江南人民吃人参。《红楼梦》里晒富是这么说的:“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人参也吃得起”——这当真是把人参当萝卜吃了。别说富人家,就是穷人家也拼着性命吃人参,《儒林外史》里说,一个少年得病,大夫开了人参的方子,“每剂要五两银子,自此以后,一连害了两年,把些衣服、首饰都花费完了,两个丫头也卖了”。硬是把个小康之家给吃穷了,也没见好,看来人参也没有什么疗效。 

再往后,作者又谈起人参作为“居家旅行、走亲访友”必备之礼物的功效,书就说完了。其实蒋竹山先生的这个故事,往两头延伸一点,味道能就出来了。满洲人挖人参的传统,是明朝时候继承下来的,努尔哈赤的老祖宗阿哈出是明成祖朱棣的三岳父,那时女真人和明朝的关系好得很,每年和明朝贸易马匹、貂皮,顺带也捎点人参。明朝人为了鼓励女真前来贸易,就连带着也收购些人参。人参天生地长、漫山遍野,在女真眼里最多是个能耐饥的土特产。所以,随着年长日久,人参渐渐超过貂皮等物,成了双边贸易的主要物品。 

朝鲜人的《李朝实录》里说,女真人“不事农桑……倾落采参,……成参实时……空落而出”。明朝就慢慢被这种贸易活动所“绑架”。女真用人参换明朝的粮食,粮多人多,人多参多,参多粮多,人口增长的闸门就一直打开下去。明朝要那么多人参根本消化不了,于是明朝闭关暂停人参贸易,导致1608年,“努尔哈赤以五千骑叩抚顺关,挟(人)参索直(价值)”事件。女真人的强买强卖事出有因,不过,卖不出去的人参还是腐烂了十余万斤(戏剧性地导致了人参加工、销售方式由新鲜向煮熟、晒干改变;从此我们吃的人参都是干的了)。 

再往后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由贩卖人参起家的满洲帝国,最后推翻明朝。因为女真拿了明朝的粮食去繁衍人口,明朝拿了女真的人参却一点用处都没有。白白损失了粮食,让饿肚子的宁夏戍卒李自成走上了叛乱的道路。 

了解这段“前传”,再看蒋先生的“后传”才能明白。清朝八旗对人参的重视,既是对祖先致富手段的纪念,也是这段传统的延续。但这丝毫不能改变人参原本是没有药用价值土特产的事实。可清朝帝室就是靠这物什起家,一般人都不敢质疑人参的药用价值,北方地区又知根知底,不把人参当药吃。于是,只好靠着皇家专卖的手段,包销给南方不明真相的群众。所以才有了浙人爱吃片、赣人带根吃、闽人好中段儿的奇怪品位,就差没有红烧、清炖。 

就这么胡吃海吃,终于把东北的野山参给吃没了。西洋人看到中国人如此爱吃人参,就从加拿大魁北克,和东北相同纬度地区进口了同科属但不同种的西洋参。可笑的是,当时西洋参从广州进口,让老中医以为都是“南方”来的,居然给这寒带作物标了一个温热属性。清朝没了人参这棵摇钱树,白银流出到盛产西洋参的美、加,政府财政便难免赤字,帝国随之破产。就这样,“人参帝国”的故事才能最终抡圆了。 

所以说,老祖宗说得对,人参的主要功效,还是“开心”,“益智”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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