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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有些图片可能会引起不适。
这个回答分成三个部分,先抛出结论:
1, 恶心的艺术不仅局限于当代艺术之中。这种恶心在艺术史上一直偶有出现,但自上世纪开始成规模出现。
2, 艺术作品令人恶心,背后主客观双层原因。我们觉得困惑,往往和我们不了解这些原因有关。
Part 1,当代艺术之前的艺术都是美的吗?
简而言之,我们很难说在整个当代艺术中,“多”是让人恶心和不舒服的意象。但我们的确可以说,让人恶心和不舒服的意象,在现代艺术和当代艺术中出现得“比以前更频繁,更集中”,以至于给了我们“更多”的感觉。
艺术的历史,虽然几经周折,但总体来说,主脉络是一个追逐美的过程。虽然古希腊的众神们在人格上都难称完人,但他们所呈现出来的形象多是或英武或俊美的。
和姐姐和姑姑们乱伦从来都不是什么美德,但这并不会导致宙斯被描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猥琐男(宙斯,创作年份不详,卢浮宫,巴黎)
古希腊罗马时期的艺术作品看起来还大多是像上面这样赏心悦目的。真正大规模出现让人感到恶心的艺术作品是在基督教得以广泛传播开始。在基督教中,神创造的一切都是美的。真正让这个世界不美的,是人们的罪恶。而人的罪恶的最直接体现之一,便在于对神的形象的毁坏——《耶稣受难》。
格吕内瓦尔德(Grünewald),《耶稣受难》(局部),1515年,菩提树下博物馆,科尔马。
艺术作品在那个时候很大程度上承担着传播宗教教义的作用。大家可以想象目不识丁的村民看着如此惨烈的形象,一边感到恶心和恐怖,另一边听着神父传教的情景。这种恶心,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艺术家有意为之的。
不过,虽然这是为了教义,但这并不代表大家的确都喜欢这样。同样一个题材,我们今天印象更深,在艺术史上更常被人们提及的,更多的是这样的作品。
拉斐尔(Raphael),《耶稣受难》,1502,国家美术馆,伦敦
拉斐尔这种恬静、唯美的艺术追求,影响了日后的很多艺术家,史学研究者将其归纳为“古典主义”,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到了印象派之前的法国学院派绘画,而这些人的作品,和我们通常印象当中的油画,或者说西方艺术还是比较接近的。
威廉姆·布格罗(William Bouguereau),1876,《哀悼基督》,达拉斯美术馆,达拉斯
Part 2,恶心的不是艺术,是这个世界
在从拉斐尔到布格罗的这几百年中,虽然出现过像卡拉瓦乔这样独树一帜的另类大师,但整体上来说,还是以表现美为主。从印象派开始,大家开始不再单纯追逐唯美,转而探讨更丰富的表现内容,这里不展开。我们稍微往前快进一点,直接跳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这里要说到一个在艺术史上短暂地闪烁了一下的艺术流派——未来主义。简而言之,未来主义有着极其明确的政治纲领:他们希望拥抱一个经战争“清洗”的未来。“我们要赞美战争——使世界健康化的唯一方法”。
塞韦里尼(Severini),《装甲列车》,1915,蔡司勒收藏,纽约。
可以看到,在富有浪漫气质的艺术家笔下,即便是残酷的战争,也仍然是“美妙”的,并不如真实的战场那般恶心。但是,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逐渐深入,这批参军的艺术家一个个死在战场,他们中的一些人才开始发现:真正的战争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受到刺激的他们,开始用画笔描绘一个和“未来主义”笔下不一样的残酷世界。
这批人后来被称作“新客观主义”。这批艺术家或多或少都有对战争的直接体会,他们的创作理念便是“直接、客观、忠实地表现战争及战争带来的后果”。透过这些作品,我大致可以揣测,对于我们这些生在和平年代,哪怕猫猫狗狗生病都会落泪的文明人来说,是完全无法想象人命不当命的战争的残酷的。
奥托·迪克斯,《战争》,1929-1932,国立美术馆,德累斯顿
而这样的战争,在上个世纪发生了两次。
这还不算完。战争就像撕开一道伤口,快速而痛苦。但伤口的愈合却比战争本身要缓慢得多,而有些更是从不曾愈合。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是长期的冷战,苏联解体的问题尚未理清,恐怖主义就又来了。在人类的文明史上,尽管也有过亚历山大从西一路打到东,成吉思汗从东打到西,但是从来没有一段时期像有了火车、飞机和电讯的二十世纪这样“大伙儿一起来个同归于尽”。如果说二十世纪后半的人是“垮掉的一代”,那二十世纪前半便可以直接称之为“死球的一代”。在这段时间所成长的艺术家,指望他们像在“世界之都巴黎”风花雪月的印象派画家那样描绘自然,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皮埃尔·雷诺阿(Pierre Renoir),《煎饼磨坊的舞会》(Le Moulin de la Galette),1876,奥赛美术馆,巴黎
Part 3,也不能全赖这个世界,不然就太偏执了
诚然,二十世纪实在是比较“一团糟”,天生就比较敏感,而又经历了后天美术训练的艺术家们,则可以将这种“一团糟”用更为刺激的方式表达出来,以让不像他们那么敏感的人也能够感同身受。这是现当代艺术中有很多恶心的作品的原因,但与此同时,我们完全不能忽视的是,艺术家们自己,在二十世纪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以前,艺术家再怎么内心崩溃,再怎么撕心裂肺,也还是有赞助人搂着的。换句话说,拿人钱财,给人办事。出资让艺术家创作的赞助人,不管是宗教团体也好,政治领袖也罢,包括那些有钱的收藏家,都有可能直接地左右艺术家即将为他们完成的创作。只要赞助人喜欢美的事物,艺术家就很难创作一件特别恶心丑陋的作品出来。这种砸自己饭碗的事儿,可是不能常干的。
杜尚,《泉》(复制品,原作创作于1917),爱丁堡,苏格兰国家现代美术馆
但是在二十世纪的时候,出了一个不能不提的人,马塞尔·杜尚。关于他究竟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咱们以后再说。简而言之,这位杜尚先生通过他的一系列艺术创作和行为,提倡一种“绝对自由的艺术哲学”,通俗地说,就是艺术家想创作什么都行,一切都可以是艺术。艺术既可以是一件美丽的肖像,也可以是一坨臭大粪。而这二者在绝对自由的艺术面前,并没有什么分别。艺术再也不用被“表现世界的美好”之类的任务束缚了,艺术从此只为表现和证明它的亲生父母——艺术家的理念而存在。
由此,我们就看到了“控诉丑恶的人类本身”的弗朗西斯·培根,“反对任何经过修饰和人类审美的美化”的让·杜布菲,“我就是要强调商业社会的腐朽和恶俗”的杰夫·昆斯,等等等等。这些艺术家的作品不见得和杜尚有直接关系,但杜尚所提倡的艺术自由主张,的确解放了艺术家的创作。一些艺术家从这个世界上所感受到的“恶心”,就此才得以直接地被表达出来。
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头像I号》,1948,大都会美术馆,纽约
让·杜布菲(Jean Dubuffet),《液态的树》(The Tree of Fluids),1950,现代美术馆,纽约
杰夫·昆斯(Jeff Koons),《天堂制造》(Made in Heaven),1991,蓬皮杜艺术中心,巴黎
杜尚是这样的作品得以问世的非常关键的一步。
下面是小翁想跟大家说的私货。
一个和刚刚提到的整个西方艺术史关系都不大的唐朝人,张彦远曾经感慨道:“嗟乎!今之人众艺鲜至,此道尤衰。”大概就是说:“唉,现在的画家可大不如前了,艺术衰落了啊。”但是张彦远并看不到日后的荆关董巨、李成范宽,更不用说徐渭、八大了。
在张彦远眼中堪称画圣的吴道子的确不错,但是并不能因此就否定和它看起来截然不同的大老虎。
齐白石笔下的大屁股老虎不能算是“秀骨清像”,但仍是好画。
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艺术终究会继续变化的。我们眼中的当代艺术,不管是798,美院毕业展还是艺博会,都会有很多我们觉得莫名其妙,根本看不懂甚至讨人厌的艺术。在这些艺术作品面前,我们并不需要试图接受,这些作品也并不在于向我们发起“你连这都看不懂?”的挑战。只要艺术家创作的本意真诚,他总归可以找到那些在他的作品面前感同身受的观众,而看不懂他们的作品的观众,则不妨继续寻找。总有人和我们想的一样的。
多看,多想,艺术作品本身不管是美是丑,看艺术,收藏艺术这件事,总该是充满乐趣的。
2014年度巴塞尔艺术博览会,迈阿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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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翁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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